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2期“父母”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天堂一定很美】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一路的风景都是否有人陪。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
妈妈是天上的星星 眨着眼睛,在我迷失的黑夜 指引我前行。
彼时有你陪伴 我身边,此时你我已是 天上人间。
最近被这首“天堂一定很美”吸引了,一直单曲循环。也许是产生了共鸣,每每听到这首歌,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很久之前就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只是一直没有整理好思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也是有些害怕,害怕去揭开这永远不会逝去的伤痕。
那今天就从这首歌开始吧。此时在电脑桌前,回忆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早已湿了眼眶。
【母亲确诊了】
2008年,我18岁,弟弟13岁,我参加高考,弟弟读初中。临近高考,父亲陪着我去隔壁县城考试,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家,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弟弟,还要照顾农田。当时母亲是县城的小学老师。
在隔壁县城办理完了高考事项后, 我和爸爸便返回了家中。过了一周多,母亲突然和父亲说,胃不太舒服,最近疼的特别厉害。按照母亲的性格,一定是受不了了,才会说出来。
母亲是一个性子很急的人,很喜欢生闷气,又特别心疼钱,很会过日子,以前哪不舒服从来不说,慢慢吃点药就都过去了。有时候和父亲生气,生气后饭也不吃,直接去农田里干活,直到累的不行,才返回家中。她总是这样,生闷气折麽自己。
父亲说道,“早就让你去看病,你不去我也没办法。那明天就去县城检查检查吧。”
“那好吧。”母亲还是有点不情愿的答应了。
第二天,弟弟照常去上学,我在家看家。下午,父亲母亲回来了。
“爸,医生咋说的?”我便问道。
“县城机器坏了没查出来,打算去你大舅家的医院再去看看。”爸爸说道,语调总觉得有点怪。
舅舅在隔壁城市,离我家几百公里,稍微发达一点。稍后父亲就给舅舅打电话,确定了去那里看病的事情。此时屋里的母亲还念叨,“就一个胃疼,还折腾那么远干啥,吃点药得啦”。
这次父亲和以往不一样,坚持要母亲去检查。最后在父亲的坚持下,父母亲踏上了去舅舅家的汽车。我和姥姥,弟弟在家。此时是8月份了,距离我大学报报道还有半个月。那时的我从来没想过,癌症,死亡这些好陌生的词汇。仍旧以为母亲只是习惯性的胃疼,像往常一样吃点止痛片就好了。
过了几天,也没啥消息,我们就给父亲打电话问问,父亲说母亲需要做手术,需要过几天才能回家。我和姥姥都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但是也没觉得能有多严重,严重到会生离死别。我们问了下病情和原因,告知就是普通的胃炎,因为面积比较大,手术效果好。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刚刚走出高考考场的乖乖女。说乖乖女是想表达,那时的我没接触过电脑,所以没有通过网络查询的想法和习惯。听完后我们也没多想,就想着安心的在家等母亲回来。
2008年9月2日,是大学报道的日子。这之前,父亲告诉我,母亲手术还在排期,不过身体比较虚弱,不便于折腾,所以他独自来陪我报道。就这样,报道那天,晴空万里,我站在通往学校的天桥上寻找父亲的身影,因为父亲是从舅舅家直接过来,而我是从家里赶来。终于,天桥那头,我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只是这个角度看过去,总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也许照顾母亲没休息好吧。当时的我单纯的这样想。
“我妈咋样了,爸?啥时候能回家啊?我还想着她能一起来送我上大学呢”。父亲走到跟前,我有点开心的问道。
“你妈在你舅家等着住院呢,手术完就回去了,以后学校要学会照顾自己,以后都是一个人了。”爸爸略带复杂语调的说道。当时的我没有太透彻的理解父亲的话,现在回头想想,满是心酸和心疼。
报道结束,送完行李后,父亲就返回了舅舅家。接下来的9月份,我像每一个刚进入大学校园的人一样,在兴奋而又新鲜的感觉中度过了一个月。
临近十一前,父亲说确诊了手术时间,10月1日, 于是我告诉父亲那天我直接去看母亲。母亲这一辈子太要强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手术,这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挨一针。用她的话说,老了老了还要挨一针。十一正好可以出院,父亲和母亲终于回到了我们家里。
【十一我回家了,母亲在自己煮小米粥】
我早早的就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我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回到了家。刚进院子,就看到父亲和姥姥在果园里忙着秋收。
“我妈呢?”我冲着姥姥喊着问。
没等姥姥回答,我就进了屋。一抬头,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床头,旁边放了一个电饭煲,里面是小米粥。看到母亲的面容那一刻,我突然心里一酸,因为手术后的母亲瘦了太多。胃部手术的术后不能吃太多的东西,只能吃小米粥养胃,于是母亲就自己照顾自己。她太要强了,连煮粥都不让姥姥帮忙,一定要自己弄。她说她可不想做一个废人,成为大家的累赘。
十一的假期总是那么快。10月7号,我必须得返回学校了,临走前,收拾东西,就像高中放假后回学校一样的平常,也没有觉得太难过,因为周末坐3个小时大巴就可以到家,只是有些折腾。反倒是母亲,一直低着头,也不抬头看我,也不和我说话。
我准备要走了,平常一样的说了句,“妈,我走了,再回来估计得过年了,要不跟不上学校的课了。”
“嗯。”母亲淡淡的小声的回复着,却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我。
当时的我还疑惑,母亲今天怎么不搭理我呢?门前的大巴车一直在按喇叭,于是我没多想,就又说了遍,妈我走了,然后我就出门了。
好吧,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不了那个眼神,那个当时我完全没理解什么意思,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理解的眼神了。
【我终于知道了母亲的病】
2009年12月,学校放假了,我想勤工俭学赚点生活费,于是和父亲说起这件事。一贯支持鼓励我出去赚钱的父亲这次却一反常态,让我放假了就赶紧回家吧。快过年了,不差我那点钱。我当时也不理解父亲为啥变了想法。但是沟通了好久,最后还是听了父亲的话,不打工了。
回到家我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了。
当时二姨丢掉工作专门过来照顾我母亲的。回到家后我发现母亲状态明显不好。好像已经吃不进去东西了,而且瘦的皮包骨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好像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于是我问二姨,二姨就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听完后的我,五雷轰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事情,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情,不敢想以后,更不敢想现在,突然觉得世界变黑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可以救我的人。我无法呼吸,快要窒息了,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大家都以为妈妈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所以二姨嘱咐我,不要露出破绽。原来妈妈根本不是什么胃炎,而是恶性胃癌,并且是晚期。9月份在老家县城检查的时候就已经确诊了,但是县城的人怕误诊所以让父亲再换个地方确诊下。
后来去舅舅家的医院,当时主刀的医生是舅舅的发小,刘医生。母亲也认识。刘医生说,手术意义不大了,因为已经全身扩散了。手术就是挨一刀,可能多活十天半个月;不手术呢,可能家属心里会过不去这一关。你们自己决定吧。
舅舅和父亲商量后,还是决定给母亲手术,万一手术过程中能割出更多的癌细胞呢?那就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不想留任何遗憾,哪怕是一丝丝的希望也尝试下。这是每个将死病人的家属的真实写照吧。
母亲是英语老师。住院期间,她偶然间看到了病例诊断书,单子上的两个单词:gastric cancer让她当时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只是她没有拆穿。
所以二姨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刻,我忽地明白了,十一返校的那一天,为什么母亲不抬头,为什么不说话。因为她怕抬头看见我,就忍不住哭了。她怕她撑不到过年,她怕我这一走就是永别,这就是我和她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临近过年的前几天,母亲突然不行了,水都喝不进去了。只能靠曲马多来缓解癌疼痛。那时的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总是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二姨照顾母亲。舅舅,二姨和父亲商量了下,决定把病情告诉母亲。谁知道父亲说出来那一刻,母亲平静的说,手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胃癌了。因为看见病历单上的英文了。大家愕然,边听母亲说话边掩面而泣。
此时我年过半百的姥姥还不知道妈妈的病,大家一直和她说是胃炎,她也就半信半疑了。不过姥姥也觉察出了异样,只是她心里还心存一丝希望。也许是逃避。姥姥是个很细心很精明的人,她能猜出来并不奇怪。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面对和承认罢了。因为那几天,陆陆续续有很多的亲戚来我家看妈妈,连平时不怎么见面忙的不行的远房亲戚也来了。
【母亲去世前的嘱托】
就这样在陆陆续续的探亲中,我们度过了这个来之不易,却是今生最后一次团聚的新年。大家一起拍了很多照片,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虽然母亲基本吃不进去什么。
寿衣,棺木,年前也都准备好了。母亲陆陆续续的和父亲,姥姥,二姨,舅舅嘱托。我想,她应该做好了随时迎接着死亡的心理准备吧。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2009年,那年的农历正月十三,上午,阳光很足,天气很好,北方的冬天很冷,冷的刺骨,但是阳光很明媚。母亲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半睁着眼睛,她此刻应该没有力气,去正常的睁开眼。身上一排排清晰可见的肋骨,上面附着一张满是针眼,千疮百孔的皮肤,让人心痛的无法呼吸。
“妈妈要走了,你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姥姥不走,她答应我了,要把你们照顾长大,成家立业后再回舅舅家。你弟弟才13岁,他还小,你以后一定要照顾他,知道吗?不让别人欺负他。你要一辈子护他周全。他是你亲弟弟。在这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了。”
说完,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这是她今生和我说的最后几句话。
我不知道妈妈是花了多大的力气说完这几句话的。吃力的让人心酸。
【母亲走了】
临近中午,老姑告诉我不要再靠近母亲了,她应该马上咽气了。因为老人的经验说人去世前咽的最后一口气不太好,不能吹到脸上,不吉利。于是我远远的看着,呆滞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她们给母亲穿衣服,梳头发,整理妆容,亲眼目睹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远远的凝视着她们打理着后事。
此时的姥姥坐在沙发上,哭的完全控制不住,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走了,我以后咋办呀。你看看你的两个孩子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呀。我的孩子呀。你妈妈走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妈妈了,以后你和弟弟没妈妈了,她扔下我和你们走了。”姥姥拉着此时已经面无表情呆滞的我,不停的哭着喊着说。
此时的弟弟一直在哭,老姑哄着他。虽然他不太懂死亡的意义,但是,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还是知道的。
按照习俗,棺木需要停在院子里,第二天中午下葬,并且女儿不能跟着出殡。晚上,棺木停在院子里,我抱着弟弟坐在棺木的跟前,烧着纸,和妈妈说着话。这也许是此生离妈妈最近的一次了吧。多少次都有冲动想去把棺木打开,看看母亲是否会活过来,都被二姨和舅舅拦住了。他们告诉我,这样对妈妈很不好,妈妈会不吉利的,那边也不会顺利投胎的,棺木不能随便开的。
就这样不知道怎么过的一夜,后半夜,弟弟哭的太累了,他在我怀里睡着了,眼角全是泪痕。那一道道泪痕,不知道此刻天堂的母亲是否看得见。
第二天开棺做最后的告别。我远远的看了一眼棺木中的母亲,瘦小的身体,被病折磨的没有人样的面容,干净整洁的妆容,也许此刻的母亲才是最轻松的,再也没有疼痛,再也不会生闷气,再也不会劳累,再也没有癌症。
告别结束,灵车拉着母亲的棺木,弟弟抱着母亲的遗像走在前面,父亲带领一行人走向了墓地。我们家族有两个习惯:女孩子不能在下葬的当天入墓地,事后可以正常扫墓;喜事不能放鞭炮,丧事必须放鞭炮。虽然很奇怪,但是也遵守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吧。
就这样,在鞭炮的轰鸣声中,母亲走了,彻底的离开了我的世界。那时的我,居然没有了眼泪,我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前,看着灵车一点点的的离开,最后消失在我视线中。久久,久久,我都没有动,我忘记了最后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我的母亲,很爱美,也很美】
写到这里,我第二次忍不住,哭的不能自已。回忆起这一点一滴,就像一点一点的揭开慢慢已经愈合,却留下深深的疤痕的伤口,好疼。
这个世界上最最特殊的一个人,那就是母亲。最最难以名状的一种感情,那就是亲情。母亲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即使2023年的今天,母亲已经过世了14年,已经成家立业,而立之年的我,每每想起母亲,都犹如一根刺,扎在手指肚里。这根刺已经和手指肉长在了一起,它的存在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但是只要你有意无意的去碰触它,它就会钻心的疼。
我的母亲,是个老师,虽然出生在农村,却是一个时尚感很强的女人。爱美,只是出于生活的无奈,没有美的条件。
姥姥是个苦命的人,30多岁,姥爷就去世了,于是带着母亲,舅舅,二姨,老姨四个孩子艰难度日。姥爷去世那年母亲13岁,老姨6岁。作为家里的老大,过目不忘的母亲,对学习有着过度的渴望,成绩优异的远近闻名,放弃了学校,去了村里附近的小学做临时应聘老师,来供弟妹们读书,减轻家里负担。
父亲也是一个可怜的人,19岁参加了三次高考都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第一次高考时被告知爷爷去世了,第二次高考时赶上奶奶去世,第三次也许是打击吧,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精气,自然也就败兴而归。和母亲结婚,也是一穷二白。
母亲在世的那些年,有一个还算稳定的工作,但是生活一直很拮据。几年都买不上一件衣服,穿别人的旧衣服。可是虽然旧,到了母亲身上,随便那么一搭配,就总让人觉得很时尚,很好看。当时上初中的我,和母亲说,等我长大赚钱了,给你买漂亮的衣服,高跟鞋,买包包,买围脖,还买你们学校孙老师那样的金项链。母亲高兴的说,好呀,那我可得好好活着。
2015年我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临近过年,和同事去逛街,陪她给她父母亲买年货,看着她在only店高兴的和母亲打电话,问长问短。老妈,你喜欢哪个颜色的大衣,喜欢什么款式的,喜欢哪个包包,要不两个颜色都买了吧。哪双靴子你觉得好看?这个围脖也好看,咱俩一人一个情侣装?
我静静地坐在休息区,看着她忙碌却幸福的背影,看着她满脸幸福的结账,拎着满满一兜子的爱,走向我时,我的眼框竟然湿了,那一刻的我,该有多羡慕有这样的花钱机会。
后来的这些年,我常常会想,如果母亲在,这些年我应该也给她买了一堆的衣服,鞋子,包包,护肤品,金项链了吧。
【姥姥去很远的地方煮粥了】
每每看到老公和他母亲吵架,刚吵完,一会功夫,他母亲又很平常的过来叫他吃饭。我就在想,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此时的我,坐在电脑前,敲着字,却早已泪流满面。这时稚嫩的儿子凑过来,坐在我的腿上,温柔的问:“妈妈,你怎么哭了。我帮你擦一擦,好不好。我会轻轻的擦。”于是他用他稚嫩的小手笨拙的拿着纸巾,帮我擦着眼泪,边擦边给了我一个吻。
“妈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妈妈不哭,我保护你。”,稚嫩的声音治愈着我随时的崩溃。
“没人欺负妈妈,妈妈只是想我的妈妈了。就是你的姥姥呀。”我轻声的回复道。
“那姥姥去哪啦?你可以骑车去看她。我把我的小汽车借给你,好不好。”,儿子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
“姥姥呀,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那个地方叫天堂,只是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失控,担心儿子误解我的眼泪,让他害怕。对于一个快4岁的孩子,我觉得可以实话实说的来沟通,所以我直接告诉了他姥姥去了天堂,这是3年多以来,我们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论姥姥。
“天堂很远吗?为什么我们见不到了?”
“是呀,很远,很远的远方。”
“那姥姥在天堂做什么工作的呀。”
“姥姥很会煮粥,也许她在天堂帮过路的人煮粥吧。”
说着说着,我抬起了头,不远处仿佛看到了面带笑容的母亲,正在向我招手,却慢慢的远离。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妈妈是天上的星星 眨着眼睛,在我迷失的黑夜 指引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