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夏日长,当我置身于唐府老宅,仿佛进入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没有遇见琬儿吗?不,哪怕总被无情恼,衣带渐宽终不悔。
如果可以重来,我只会选择没有在那个春日力邀琬儿去沈园。
说不定,我们还能相互搀扶着迈进唐家老宅。这里早已衰败得面目全非,只有一池无人打理的荷花兀自绽放。
我会举起手杖指指点点,不厌其烦地告诉琬儿,挂满紫藤条的回廊尽头,荷花池的那边是秋千架。她应该会嗔怪我多言吧,毕竟这是她少女时期的地盘。
饶舌般,其实想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里。
只不过,那时她与务观情投意合,已定亲只待完婚。美人如花隔云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于我,世间再无女子能及上她。
听说,她与务观婚后琴瑟和谐,唱诗相合,羡煞旁人。我想,她这样美好的女子,理应过得很幸福。
三年后,惊悉,琬儿被休。此时,我尚未婚配。
说趁虚而入也罢,我执意迎娶琬儿,否则宁愿终生不娶。父亲虽然气得跳脚,终还是拗不过我。以最快的速度上唐府提亲,是的,我不能忍受再次错过。只有把琬儿迎进我赵家门,才能略略宽心。
陆家下堂妇又怎样?无所出又怎样?只要她是琬儿。
我知道,以皇族宗亲的所谓高贵身份,有人称道我开明通达,宽厚重情,更多人嗤笑我自降身份,不顾颜面。
我才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但不能委屈琬儿一分一毫。我一改温文个性,严肃家规,辞退爱嚼舌根子的丫鬟家丁,去唐府求了琬儿跟前的旧人过来。
琬儿经受那样的重创,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我爱她,尊重她,多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我视如珍宝的女子,上天把她送到我身边,怎么舍得不珍惜?
一生一世一双人,务观不能给的,我都可以。
时间如白驹过隙。琬儿的生活渐趋平静,已经很少弹奏易安居士《一剪梅》之类悲悲切切的曲子。
婚后十年的春日,沈园依例开放了,我一再邀请琬儿出去走动走动,也是怕她在家太闷。
不曾想,与务观不期而遇。眼看,琬儿开始魂不守舍。她一蹙眉,我就知她心意,于是,遣丫鬟送酒菜与务观致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务观居然在园壁题了一阙祸起的《钗头凤》。
目之所及,琬儿当场脸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我伸手去扶,她一个趔趄,俯在我身上,失声痛哭。
回到家,她整个人就不好了,反常地在窗前弹起《一剪梅》。连几日来茶饭不思,躲躲闪闪,原来,她依律和了一阙《钗头凤》,字字泣血,让人心如刀割。
之后,琬儿一病不起。请各方医生医治,均道心病难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油尽灯枯。
“士程,此生对不住你。”这是她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琬儿,你明明知道,我不要这对不住,我想要的是长相厮守。你对我,对自己,何其残忍!
琬儿去了,我的一颗心也去了。我发誓,此生不会再踏入沈园半步。
除却巫山不是云,琬儿丧期过后,我闭门谢客,拒绝任何人的说亲。
花开花谢不知岁月,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亦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曾经年少轻狂,我随父亲到访唐府。父亲与唐父相谈甚欢,谈古论今,天文地理,时势政局。我正襟危坐于一旁,听得止不住打瞌睡,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信步走到后花园。
穿过挂满紫藤条的回廊,看见池塘里三两朵荷花渐次开放,早有调皮的蜻蜓立上头。我出了神,并不知道一生中最盛大的夏天已悄悄来临。
“小月,帮我荡得高点,再高点。这样风大,凉快!”突然,清脆如黄鹂的声音传来。
池畔秋千架上坐着一个水绿衣裳的少女,荡得老高,看不清面容。
“知道啦!”那个名唤小月的丫鬟手上不停。
“你说,我要是穿着绯色衣裳,算不算乱红飞过秋千去?”水绿衣裳的少女咯咯娇笑着。
“是,是,小姐,快下来吧。天热容易中暑,再不回去,夫人要责骂我的。”
那少女从秋千架上下来,一张小脸明丽动人,宛若一朵半开的荷花,一下惊艳了我。早就听闻唐小姐貌美如花,饱读诗书,哪知还这般娇俏活泼。
一阵清风拂过,池里荷花摇曳,蜻蜓受惊似地飞走了。我掩身于垂落的紫藤条下,看着她们款款走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对,她就是琬儿。这一照面,影响了我一生。
荷风送香气,道不尽当年的风情。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我守着我一个人的爱情,地老天荒。
PS:尝试第一人称写历史人物,以内心刻画为主。若与历史有出入,望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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