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又过了一阵,不再有人聚来。众人都面向北方,垂首肃立。
楚图南不明其意,只依样施为。忽地,两丛火光燃起,在这片地头上照得周遭一亮。众人无以为怪,仍垂首不动。两丛火光下,一人身着黄色大斗篷,登上高处。这人一现身,众人纷纷跪下。
楚图南心道,“这人如此大排场,可不比得上九五之尊的皇上了!”
这人缓缓抬起双手,直高举过顶,口中吟道,“天下混沌,唯法我宗,如意常转,自得长生。”
他声音拉得好长,在暗夜中传得极远,阴沉沉地不似活人之声。他声音刚落,数千人同声相合。一时间,“自得长生”之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过了片刻,这人稍稍挥了挥手,众人皆沉默下来。他才开言道,“众兄弟姐妹,大家又苦了一日。但身受其苦,心受其惠。只要熬过艰难,便是坦途。大家不可因眼前困难而动摇心志!外在所困一切,皆是心魔,若转如意,必要克去心魔,方能有成。我等要将这如意长生妙法传遍天下,必先苦自己之心、自己之身…”
他声音不急不缓,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人群中传出饮泣之声。楚图南见身旁伏地的人中有的肩膀耸动,显都是听得激动,不能自己。
他心中纳闷,“这人讲得虽也算自圆其说,上下通顺,但何至于令人信服至此?”
终于,这人将双手放下,“众位兄弟姐妹,你们坚持一日,正道便涨一分,邪魔便消一分。道涨魔消,便可增如意长生妙法,功德无量。”
众人齐声高呼,“如意长生妙法,救我世人,功德无量!”
这人不再言,他旁边又闪出一人,也披着黄斗篷,朗声道,“我等听李教主宏法,每听一次,便觉又精进一层修为。不吃不喝也精神充足,身体康健!”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楚图南心道,“方才说话的人果然是长生教主!不吃不喝也能身体康健这等鬼话也能骗得人么?”
那人又道,“今日便到此吧!”说是到此,但众人皆不动。从旁走出两列人来,每人手中执着瓶子,不时走到一个人前,放下一瓶。
楚图南细看,大约数百人前放了瓶子,自己身前也被放了一个。眼前无瓶子的人缓缓站起,口中默念着退走了。
剩下的人大呼,“多谢教主!”也有个别人喊道,“多谢姚护法!”一个个似感激涕零,捧起眼前小瓶仰头便喝。
楚图南怕露了马脚,也举起瓶来,假意去喝,却将一瓶东西都倾在地上。身旁的人喝了东西后,似精神更振。
楚图南忍不住向身边一人问道,“你感觉如何?”
那人道,“教主所赐如意长生液,果然神妙。我两天没吃饭,喝了却觉肚子鼓胀得很,这么快就饱了!”
楚图南听他说话虽清晰,但冷冰冰地没半点感情,好象不是真人在说。再看其他人,多是如此,脸上只有不正常的欣喜之情,表情都呆滞得很。
姚护法又道,“愿为教中出力的兄弟请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场中众人有些乱起来,一阵骚动过后,少许人退走了,大约二三百人留在当地,静等吩咐。姚护法点头道,“很好,今儿又有这么多兄弟愿为我教出力,请跟我们来!”
楚图南与众人一起排成几列,随着李教主等一行人向黑暗中走去。离了这片空地,走不多久,便到一所大宅中。穿堂入室,再向里走是正厅,居然能容下几百人。
厅中皆以黄色为饰,到处挂着转如意饰物。正中一溜椅子,李教主居中而坐,右首是姚护法,左首一把椅子空着,再两侧也都坐着人,总有十余人之多。
李教主落座后便静默无声,众人跪倒成好几排。姚护法见众人跪倒,率着那十余人起来,围着众人转来转去,上下打量。
打量了一阵,姚护法先开言,“你们愿为教中出力,这就很好。先给你们发上教中印信。”
他拍了拍手,从后面走出一些人来,在每人前面都放了一小块木牌。楚图南见木牌与在顺风城下缴的长生教众所带一样,只是背面什么都没有。
一想到这儿,他突地醒悟,那空着的椅子是三当家的位子。那个在顺风城下被自己击毙的纪武!这么说,这姚护法便是二当家了,其余十余个人也都是长生教首脑。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见到了长生教许多首脑人物。若此刻暴起一击,直向李教主扑去,不知能有几成胜算?这些人中,不知可有高手?他手心中微微沁出汗来。
姚护法回到座位上道,“众位兄弟,你们有幸,能为教中出力。更有幸是最后一批被选中的。你们要和前四日选中的兄弟同心协力,光大我教!”
三百来人立时开口,众说纷纭,好一阵才停下来。姚护法又道,“明晚就是正日子!这一日夜间,大家哪也不要去,就在此处休养,等明晚必能一举成功。”
他说完又拍了拍手。这次后面走出的人端着盆,从盆中拿出混杂高粱与玉米面的窝头,每人发了两个。这些人都饿极了,见到吃食登时狼吞虎咽起来。一眨眼间,多半人都将窝头吞落肚去。
楚图南也一日夜未吃东西,闻得香气,肚子更觉饥饿。但他不知这窝头中可有古怪,不敢动嘴,只以袖子掩住,装作大嚼,偷偷将窝头揣入怀中。
他心中只在反复寻思,“明晚是正日子?难道他们有所动作?”
姚护法微笑看着,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天不早了,兄弟们都歇了吧。”
说声歇了,便有人带他们出厅去寻宿处。这所宅子当真大极,三百人散开,也尽住得下。
整个宅子阴沉沉地,不似人间。也许这城再围下去,真会变成一座死城!这最后一日选的人要和前四日选的人一起行动,那总也有一两千人之多。难道他们不肯坐以待毙,要反攻不成?若真是如此,如何给军中通风报信呢?
楚图南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无,心中翻覆着只是这些念头。同屋另有几人,都睡得熟了,发出轻微鼾声。
他犹豫再三,终于坐起身来,透过窗户向外望。月光若有若无,飘渺得不真实,撩人心绪。
楚图南一点点向外挪着步,在屋中众人鼾声中出了屋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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