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住在父母处。早晨起床，从二十九楼窗户往外一瞥，那条直端端从甘肃直插青海的铁路上，有了薄薄的一层白。哦，是下雪了。

      脸也没顾洗，我径自出门。今天是周末，我要兑现一个承诺，为家人做一顿我最擅长的美餐：爆炒羊排。

      出了楼梯口，才知道这雪下得还急。地上的雪已经足有一公分厚，天上细细碎碎的雪粒还在往下洒。马路边，一对中年男女正往自己的轿车上套防滑链，他俩显然不是老手，竟然用千斤顶把车轮顶起来做业。这下雪的天，这俩人一定是有事急着赶路，不然绝不会如此急切地冒着危险行车。

      可能是开始下雪才不久的缘故，雪下得不算太大，路上的行人不少。一位奶奶背着健身的宝剑，在斑马线上等待绿灯；一位大爷提着一捆大葱，低头前行。大概是被这场不约而至的降雪扰乱了计划，多数人歩履匆匆。

      路过一家牛羊肉店，买了几斤羊排，我提着回到自己的家。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不多的功夫，我的爆炒羊排已经炒得差不多了，加上水，我才有机会到窗前看看下雪的景况。

      这雪可不像早晨我上街时那个样了。鹅毛般的雪片正纷纷扬扬地从天空往下落，地上已经垒了厚厚的一层。这雪花，亦如我们人类一样，歩伐千姿百态。有走步者，在天空斜斜地划过一道直线轨迹，老老实实地扑到大地的怀抱；有漫步者，在无垠的天空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乱飞乱撞；还有些雪花，估计是雪花中爱的天使，刚闪动玉翅亲吻上这边的小树，却又忽地飞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去寻找另一个心仪的对象。

      肉熟了，一家人坐在窗前，一边嚼着软烂酥香的羊肉，一边看着漫天飞雪。夫人说，美味与美景偶遇，二者均不可辜负。侄儿说，这样的日子，最惬意的莫过于三五个朋友相约，温一壶老酒，打看牌，猜着挙，一醉方休。

      我却是男人中的另类，先天酒精过敏的我，更愿意在这样的日子里，独自一个人玩玩盆景，听听有声书，寻找那份孤单中的乐趣。但今天，美景不应辜负，我要到户外走一走，去赏赏春雪美景，去聆听一下雪的声音。

      穿着登山鞋，拄着登山杖，我漫无目标地行走在海石湾的大街小巷。北方的初春乍暖还寒，但毕竟是春天了，雪花打在脸上，凉凉的，即刻就化成了水滴。路上的雪厚厚的，能到鞋口，踩到脚下却是软软的，绝没有冬雪那种踩上去吱吱作响的声音。

      马路上，没有一辆行走的汽车。马路边，停车场里，汽车垂头丧气地停着，风挡玻璃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早已看不到往时的跋扈。旁边学校的操场，俨然如一块极地的原野，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寂寞地躺着，我猜是失落地睡着了。

        远处灰蒙蒙的，看不见那片丛林般的楼宇。只有近处的那些树，却能看得清。高大端庄的雪松，压上了层层叠叠的雪，粗大而有力的枝条努力地托撑着沉重了许多的松片，使本就以肃穆著称的雪松更显得庄重。这样的时候，雪松是真正意义上的雪松了。那些落了叶子的乔木，枝头上挂上一团一团的雪花儿，真的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广场上，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小鸟，今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或许今天也宅家中了，可它们有家吗，它们的家在哪儿呢，它们的家里有美食吗？我独自叨念。

      有人说，世界因为有了女人而生动，因为有了孩子而烂漫。广场舞大妈们从来不甘寂寞，在雪花飞舞，银妆素裹的时刻，有更多的理由走上街头。她们穿着鲜艳的外套，打扮时髦，三三两两地在公园里摆着各种造型，仿佛要将这雪的美丽全部装进她们那小小的手机。小姑娘们也没敢落后，在广场上你追我赶地打着雪仗，头上、身上粘满了雪块，雪球破裂后飞溅的雪块与满天飞雪交织在一起，瞬间勾划出一幅如梦如幻的图画。她们银铃般的笑声，穿过树丛时，惊飞了一群麻雀。小孩子们可开心了。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左右手被爸爸妈妈牵着滑雪。摔倒了，小姑娘爬起来没有哭，继续让爸爸妈妈拉着滑雪。两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更直接，他俩躺在被积雪覆盖得严丝合缝的草坪上打着滚。一个小区的门口，保洁大叔和保洁阿姨在刮路上的雪，他们也童心未泯，刮成堆的雪被拍成一个大雪人，一个阿姨将自己的红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进出小区门口的业主，不时有人停下脚步给雪人拍照。

        这场大雪，已经是一周内的第二场了。去年整个冬天，没有见到一滴雪。春天了，接踵而至的大雪，给了我们诗人般的灵感。不只一个朋友网上说，雪本是冬的伴侣，却不顾一切，给春以深情拥抱。到底是冬负了雪，还是雪负了冬？

        第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我也曾闪烁过诗人的灵光，写下过如下诗句：“你本蛰伏于苍庐／静等春暖花开／好以一场喜雨／惊醒北国塞外 ／暮色里你睁开睡眼／想看看夕阳下飞翔的云彩／却只见／被残冬抛弃后的雾霾／挪动它肮脏的躯壳／今夜要遮挡那璀璨的星海／于是／你怒了，拍案而起／踏着夜色，乘轻风而来／拂动衣袖，洋洋洒洒间／扫荡那万重尘埃／当清新的空气再次入怀／人们才从梦中醒来／每个人都面带喜悦／齐声赞美你的美白／你却轻轻地说声拜拜／遁去形影／又回到遥远的天外”。

        第二场大雪不期而至，我的心里又激起了一点涟漪。

      如果说，第一场大雪是驱霾的神佛，那么这第二场大雪则是春天的使节。干渴的陇原有了这场大雪的滋润，很快会生机勃发，春意盎然。何止是人们在欢笑，我仿佛也听到了雪原之下，千万棵小草在开怀大笑。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融化的雪花将成为大地的血液，一个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春天正向我们走来。

      我喜欢这春天的雪！

            2023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