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德见孟凡欣沉思不语,以为她累了,不想说话,就让媳妇进屋歇会。孟凡欣自顾自站起身来,拿起自己从湖里带家来的草撒到兔栏里,又到屋里舀了半干瓢带壳的麦余子喂了鸡,看着它们扑扇翅膀快速扑来,她自言自语道:“慢点,别抢,都有的。”
整日的忙碌,让她很少顾及到这些小动物们的肚子是否吃得饱。于建德不会让它们饿着。因为它们只有吃饱了才能下更多的蛋。于建德的话她是听见了的,只是她有着不同的想法。怎么可能去睡大觉呢?她理解他的无奈和无奈自责心情下的疼爱。但是她责任重大,他扛不起来的那片他们一家人头上的天,只有她才能扛得起。她要比别人更加坚持劳作,才能勉强赶在节气到来的时候将种子种下去。年年如此,她心里最清楚。
她收拾了院子里杂乱无章的玉米皮,将它们挑到门口晒一晒,晒干了就可以用它烙煎饼了。然后又将门口焐的一个大粪堆用铁锨铲开个豁口,一股霉味从粪堆里散发开来,一个个粪蛋子四处滚落。她将滚到远处的粪蛋子用铁锨斗在一起。今天她要用板车将它们拉到地里去,撒开,就可以耕地了。她一个人力气小,上岗下岗的怕自己拉不动搁浅耽误事,就少拉一些,多拉几趟,反正也不是十分着急。明天早晨还要去沟沿那块地捆秫秸,那块地更大,但是路还是比较顺的,也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而且棉花也该拾了,要是被雨淋了,那刚开开的雪白的棉花就变黑了,就不值钱了。
秋收秋种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她的形单影只的穿梭里织就全家的梦想和希望。她认为自己是个没有本事的人,除了出点力,没有更好改变自己生活现状的办法和能力,内心还是比较纠结和自责的。其实,她一直在努力,但庄稼是必须得种下去的。日子刚刚变好了一点,她认定这是她生活的主线,要坚持走下去,但她也要让她的辅线丰富起来,以确保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挣更多的钱。别人家也一样,人家该收回家收,该种回家种。只是她,不能把家一撂就走。这个家,时时刻刻离不开她。
她已经决定,麦子种下去,她会去赶四集找找感觉,考察一下市场,再确定是卖衣服呢还是卖一些小的零碎的家用商品。她想等忙完了,回家找大哥商量商量借点钱做本钱。其实,大哥、二哥的家境目前都挺好的,姐姐家的情况也不错。她之所以不好主要是于建德的身体。现在又不讲成分了,即使过去成分不好,也不再是管制对象。地都分到一家一户,挣钱也是各奔东西,各凭本事。所以,他们几家换亲的就她家最难。父母也因此感觉特别对不起她。只是时过境迁,一时有一时的难处罢了,也怨不得他们。本来,大哥是要带她出去找摊位卖瓜子的,只是她一个人也不能干,开工资找人干就划不来了,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就近找机会吧。
其实,于建德的表哥侯仁智早在两年前就开始赶四集了,他们卖成品衣服和布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她想去讨教一下请侯仁智帮忙带她一带,又怕争了人家的生意而遭人嫌弃。看他们家的样子,好像也没少挣钱。还不用常年在外。
转眼到了寒露,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的出了一部分。孟凡欣到地里看了一遍,没有欠出的。只是有的苗长的大一点,有的刚刚露出一点点黄色的小芽儿,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街上的人很多,商品也琳琅满目。好多人是为出远门做准备,他们纷纷买一定平方大小的钢丝网,根据自己的需要,回家自己做成大小不等的筛子,好筛下太小太瘪的瓜子。她在衣服的摊位的不远处看了半天,生意还真的不错,老、中、青的衣服都有,孩子更多一些的。摊子跟前挤满了买衣服的人,她也往前凑了凑,想看的更真切些。生活好了,很多人的身上都穿上光鲜亮丽的新衣服而取代了带着补丁的旧衣服,人们的脸上也都红光满面,叽叽喳喳,欢笑声,喊叫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走到另一个卖成品衣服的摊位上,看了看老年的和孩子的,都很好看。其实她没打算买,只是想看一看。种下小麦,除了化肥是赊的帐,耕地、农药、种子,几乎花光了她手里的钱。她的口袋里仅有的几十块钱还是准备来还人家化肥钱的。她让人把衣服拿下来,摸了摸料子,软软的,滑滑的,感觉还不错,应该挺凉快的。问了价,一件老年人的褂子八元,两件就得十六元,太贵了。因为她想给婆婆买一件再给自己的老娘买一件。看样子只能饱饱眼福,孩子的衣服也一样。最后还是决定扯了点布,回家给自己做比较省。虽然她不会剪,但可以照着原来衣服的样子放大点尺寸剪,或者找村子里会剪的人帮忙裁剪一下,自己缝一缝也是一样的。因为自己穿的还有家里人穿的也都是自己缝的,鞋子也是自己纳鞋底做鞋帮做出来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穿,不是很好吗?
这样想着,给婆婆和老娘各扯了布,又给孩子扯了布,又逛了一圈,把化肥钱付了,脑子里千回百转地回家去。
路上,侯仁智收摊回家,骑着车子走到孟凡欣跟前跳下来,问:“小妹也赶集啊?我怎么没看见你?”
“大哥啊,我去把先前赊的化肥钱给人送去的。我转了一圈,我咋也没看见大哥在哪出摊呢?”孟凡欣笑着说。
“我今天去的晚,街里没地方了,我在最西头。”
“哦,怪不得没看见大哥呢。”她看向侯仁智说:“大哥你快走吧,家里都还没忙利索吧?”
“好的,小妹,下集你来我摊上,给孩子挑身衣服。进的便宜,不值多少钱的。”
“哎,好的大哥。我先谢谢大哥了。你嘛上车先走吧。”
侯仁智上了他的大架自行车,两边绑得满满的衣服布匹架子之类的,很重的样子。侯仁智推着车子小跑两步,一只脚站上脚蹬,身子顺势提起来,腿在瞬间从前面的大梁上跨过去,稳稳骑上车子在土路上急急前行,后面留下一小溜淡黄色的尘埃飘起,跟在车子后面慢慢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