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疯人,我是个诳子
小学时代的同学,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姑娘。
瘦高瘦高的样子,鬓角的乱发永远梳不顺,乖张地飘摇着。低鼻梁上架着方框眼镜,款式早就不再流行,将那双挺大的眸子遮得严严实实。豆绿色的风衣永远不扣,张扬而飒野地敞衫如怀。
她身上常年一股极淡的清香,像冬日暖阳下雪化氤氲的冷甘,让人不知怎么的便心安。
她画得一手令人羡艳的好画。比起她那些清隽的图鉴,那些纷乱在我速写画簿上的丑陋线条令人神共愤。
她时而的冷峻犀利,却对爱友一派温情豁朗,如我。
她的成绩永远令班主任发指,满分一百的答卷,综合评价总分永远在六七打头的数字间蜿蜒。
她并非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矜优学子,常野语连篇,横眉立目对师长,腕带数种首饰,红领巾亦不好好戴,如同西洋角斗士褴褛的斗篷挂于肩膀,摇摇欲坠的模样。
……
而永远铭刻于我心底的,是她的家庭。
她未尝多次于我提及令慈,但从那零散的只言片语间,我自作主张地揣摩出了一个破镜未重圆的家。
我替她难过,亦下定决心要替她保护那片软肋。
十二三岁的年纪,最不缺的就是勾心斗角的丫头片子。嘴碎舌坏,总是在人多的地方提及她的母亲,教她难堪。
每当这时,我便一副严峻的模样,虎视眈眈瞪那几个丫头,待她们噤若鹌鹑。
可我心明,即使如此,也免不了让她的心又一次支离破碎。
我曾看着她眼眶兜不住的眼泪横流,却倔强地将它咽下肚去,勉颜岔道 ——
“今晚吃什么?”
我的心,也在那时也在绞痛,睫羽湿了一片。
……
她常以“疯人”自喻,用癫狂的笔墨将自己写得孤陋无比。
但我知道,陋是假,孤才是真。
—— 疯子和天才的共同点,是孤独。
她狂热地仰慕梵高,仰慕他的疯野和癫狂,将他视作神和缪斯。
她和梵高一样,都爱艺术,都是疯子。
……
我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她是疯人,而我是诳子。
在另类常人的怪人里,她飘晃无根,我戾佞无矩。
怪哉,亦奇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