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是人间逍遥侣 化作闺中陌生人
对于文雍和馨雅而言,与罗老板夫妇相遇是他们人生旅途中的重要事件,当然,他们同样也是文雍和馨雅的世界里重要的人。许多新的起点和转折都是从他们的小厂开始的。而他们的故事也让文雍和馨雅揪心困惑,难以释怀。
老板娘陈晓华的娘家是比较优越的,三个哥哥一个是政府官员,其他两个都是创办企业的老板,非常优秀,规模和效益都做得很好。老板娘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他们对她很是照顾。相比之下,罗老板就显得小打小闹了。
但是,在平常的生活中,罗老板却非常地霸道强势,无论在厂里还是家里,陈晓华看到他来了,就像是吓傻了的鸟儿一般,既不知道逃跑,也不知道飞翔,就只会脸红心跳地傻坐或呆立,紧张得连话都讲不清楚,手足无措,唯唯诺诺地等待着他的发号施令。当他离开的时候,陈晓华常常都会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眼里全是那种不能言喻痴心痴情。
罗老板夸她一句,她就会笑着开心忙碌一整天。若是凶她几句,她也会埋头拼尽力气工作一整天。
她声音不大,但口辞清楚而且非常好听,就算有时气恼了骂个人,也还是那般细声细气斯斯文文的。
有时候她也会执拗和计较,看你不顺眼或不开心时,不分事情大小,就算是蚊子苍蝇她也要与你分辨个大小雌雄来。
穿着打扮也不张扬,天冷季节,要么长羽绒服搭长裤,要么短羽绒服搭冬裙女靴,有时穿个毛呢大衣什么的,暖和的时候,常常就是一袭长裙,颜色多是一些蓝色白色和其他一些简单花色,没有跳跃鲜艳,没有姹紫嫣红,显得素静清雅,温婉柔和。
常常干活时就她忘了换衣服,柔柔弱弱弄得脏兮兮的显得有些可惜可怜,可惜的是那么好的衣服,可怜的是那么秀气的人。
她似乎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了一个男人,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自己。
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好,馨雅在某些方面与她是相类似的。但令人揪心的是这个男人对她却好像并没有多少在意。那是一种残忍的僵硬生疏,一种无情的忽视冷落。
其实她生得并不难看,相反她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至于罗老板待她如斯。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小事被误解和偏见放大之后,足以摧毁任何美好和幸福。
在十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年轻漂亮单纯快乐的女人,在一个集体所有的糕点食品厂工作。罗老板也还没有出来自己打拼。他们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养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
那是一个周末,罗老板下班后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妻子的厂里接她下班,给她一个浪漫惊喜。平常他们都是下班后各自回家的,从来都没有互相接送过。他知道这样去接她,妻子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他怀着美好的心情,想象着妻子的各种喜悦的笑脸,自然也是满心欢喜,一路神采飞扬。但是,他并没有接到,同事说妻子已经回去了。他很是莫趣失望,慢吞吞往回走。
突然,他看见前面不远处,妻子竟然与另外一个男人同路,好似在边走边聊,看起来非常风骚妖冶,有时还和那男人勾肩搭背甚是亲密。
他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追了上去,可是过了拐弯处就不见了踪影。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坏透了,在附近的的几条街又来来回回地找了几圈,也没见人踪影,他非常沮丧懊恼地回到了家。
开门就见妻子正在烧菜做饭,他走过去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陈晓华,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去厂里接你,也没见着你人。”
陈晓华还不知道他在生气,随口就说:“没到哪里去,下班就回来了。”
罗中游提高了嗓门追问了一句:“我问你跟谁一起走的?”
陈晓华觉得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有些不对,回过头实话实说:“没跟谁,我一个人回来的,怎么了?有啥问题?”
罗中游有些按耐不住心里的怒火,想要骂人了:“你还好意思给我说有啥问题,我问你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陈晓华听不明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反问了一句:“什么刚才的男人,你说什么呀?!”
“你装,你就装吧,刚才还那么浪荡,这会儿又装着没事一样。若非亲眼所见,我都想不到你竟是这等肮脏下贱的人!”罗中游气到了极点,摔门而去,这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彻夜未归。
陈晓华这一下懵了,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望着丈夫负气而去,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哪里还有心情做饭,回到卧室里伤心地哭泣。但她的委屈和伤心是没有人知道的,似乎连神灵都忘了看见。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把这件事解释清楚过,有几次她试图想要澄清这事,但一次比一次的情况更糟,越描越黑。以至于后来她自己的心里也起了变化,做贼心虚似的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觉得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天的丑事一样,疑神疑鬼看到罗中游就紧张,就害怕。
神灵收走了他们之间的信任,恩爱也就没有了,幸福又从何而来?
从此,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座冰山,再也不能感知到彼此内心的温暖了。就算他们偶尔心里有一丝柔情,可是当一份爱意穿越层层冻土冰川到达对方的时候都已凝结成冰,坚硬如铁。
但是,他们没有离婚。也许是为了那个漂亮天真的女儿,也许是为了某些说不清楚的幻想。
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罗中游出来创办这个小厂时,完全没有任何基础,几乎是白手起家,陈晓华追随着他,出来步步相随协助打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默无言地为他分担一切。
当怨恨在想爱的人心里打了死结,比在陌生人甚至敌人的心里更顽固,更难打开,任何单方面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她这样做并没有改变什么。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依然是一对不吵不闹的夫妻,但他们的生活松松散散且十分怪异,没有交流,多的是各怀心事的沉默;再没有了身心交融的爱恋欢愉,仅有一些欲望发泄的痛快满足。
在漫长的岁月里,陈晓华渐渐地丢掉了自己,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或守着女儿一起吃饭,习惯了一个人独守空房在寂寞难耐中苦等黎明,她习惯了他的漠视和刀一样的恶语相加,习惯了他肆无忌惮毫不怜香惜玉的身体的掠夺,甚至习惯了他在外面粘花惹草包养女人。
馨雅和陈晓华,同样都是美貌如花的女子,细细看来却又大不相同。陈晓华有很好的物质生活条件,漂亮是毋容置疑的,但终究是少了些生气,如寒风中坠落的花叶,颜色还在却已枯败干涩。而馨雅却是身如夏花在雨润盛绿中鲜活灿烂。同样的美人如画,一个红颜耗尽,望眼欲穿,秋水成冰,滴泪成血也换不回一次温柔的回眸。一个却燕语莺声,唇齿呢哝,恰如彩蝶恋花,寒梅映雪,虽劳作苦寒却有满心的甜蜜浪漫。命运之神为何如此地怪异荒谬?又为何这般地冷酷执拗?
当然,这无法言表的内心甘苦只是她们自己知道,外人无从知晓。
文雍和馨雅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赢得了他们夫妇的认可和尊重。早些年时,嘉善当地居民对外来谋生打拼的人们还有些生疏、戒备和怀疑,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文雍馨雅和工友们一起为这个小厂带来了勃勃生机。不久之后,美国著名的音响设备制造商通过第三方找到这里,希望能为他们加工音箱外壳。当样品送到他们的手里时,文雍他们出色的镜面处理功夫受到欣赏认可,决定长期与罗老板合作,为他们生产各类特殊音箱外壳。后来有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德国、丹麦、希腊等国的客户。
文雍和馨雅每天都过得忙碌、充实而开心。那时候嘉善体育馆和高级中学正在建设,他们每天都要路过那里。馨雅十有八次会对文雍说:“要是我们的儿子能到这个学校读书就好了。”
文雍知道那是一个幸福而奢侈梦想,因为当时外地孩子要上当地学校,就是一般的学校都很难实现,更不用说这个高级中学了。
但是他看到馨雅无限憧憬向往的神情,每次都不会去敲碎她满怀希望的美丽梦想,而是满怀自信地说:“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让儿子到这个学校去读书。”
那时候儿子还在四川老家上小学。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一种没有凭据的自信和承诺,但是对于他们自己却是无妨,他们宁愿相信梦想是可以成真的。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快乐和力量,让他们的生活始终都有温暖的一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