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在前村坑沿上,我抱起小板凳挎上布书包出了门一路南走,坑坑洼洼的地上摊着晾晒的棒子皮、豆秸棵,布鞋踩在上面软软地,抬起脚再踏下去终于趟过去,鞋面上已满满一层灰了。
到了南头往东一拐,是全村最好的建筑,青砖垒起来的三间瓦房带着走廊做了代销店,坐北朝南门口有宽敞的场地,这一座那一座堆起来麦秸垛,垛后面便是深的大坑。那坑时常干着,底上漫生着旺绿的草。老头老太太手挥着蒲扇坐在马扎上闲聊,绿色中的白羊低头认真地啃着草。
但若到了夏季落了雨,各处的水就会汇在坑底,一点点涨上来,有时候会漫上来,没了小路,这时候去学校就要有趟水的勇气了。
校门口有几棵大柳树,平整的泥土上树着两个篮框,那是我们的体育场。红色铁门进去,迎面有个八角的台子,里面种着棵最大的松树,松树北边一排教室,是一、二、三年级,西南角是四年级的大房子,东南角是幼儿园,松树后面还有个角门,进去了就是幼儿园的活动场地。
读一年级时学生多,还考试筛选了一下。一起玩大的伙伴便分了两个年级了。我一年级的数学不好,老被年轻的女老师打头皮。三年级语文又落下来,总被班主任批评。直到四年级,才认真持守,得到了表扬。
五年级我们便跑到邻庄读了。大清早穿过麦地徒步去上学,绿苗上都是寒降的白霜。踩上去嗝嗝吱吱响,从五年级到六年级,都是搬着板凳在树荫下考试,阳光从树叶中筛下来,静静答题时头上响着蝉鸣。
那时主要学语文、数学,班主任教语文还带体育、弹风琴。终于上了初一,到了镇上,才开始学英语。
英语老师一个个教单词,校正发音,我们也多了其他科,历史、地理、政治、生物。书包变得好重,课程也满。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喝得醉熏熏地讲英语,舌头都捋不直了。历史开始讲山顶洞人,原始部落,先秦与汉唐。政治还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邓思想。地理开始讲经纬度,生物开始讲人体解构。
生物课到男女生殖卫生时,老师比我们还害羞,小黑板写得满满地让我们自己看。我们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坏笑。
初一最难的还是英语,excuse怎么也不会读,拿汉字标译了还是卡壳。过了初一初二初三,终于想着要考上好高中。
中考时去了县城,街道上全是法国梧桐,夏天的风吹在身上烫烫的。我在东关小学考完后返程车上看到玻璃上蠕动着落下的雨。
从那后,我就去了县城,离家越来越远。
学了那么多知识,也渐渐忘去,在浮躁的风气里也曾翻着书本叹说着学这些有什么用?!但越来越感觉自己所知甚少,越来越惶恐越来越感觉自己的鄙薄。慢慢开始懂得了,书读来未必是要用到,重要的是训练了思维,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和灵活的大脑。
只是我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些受过教育的老师,面对生理卫生课的时候,比我们还要害羞腼腆,这些人性的东西,非得要一个个痛尝过才算学习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