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何为“流水账”,当年我记下的这些文字就是了。
回头看,年轻时的我们,真是矫情得可以,多干点就觉得吃了亏,经历点风雨就感到委屈,现在想起来真有点脸红。
(七十三)植树前后
已是4月下旬了,但北方的天气乍暖还寒,风吹到脸上还有点入骨的味道;树不发芽,枝未开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还在冬日的萧条中沉睡。想想南国,此时早已是鸟语花香的妙景了,姑娘们穿上了婀娜多姿的彩裙,小伙们则身着精神自信的短袖;而植树,则是清明前后的事情。北方可好,不仅大地还没有半点春意,连植树造林也一再推迟。
我们呼兰军械仓库是正营级单位,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扫雪就得扫雪,该植树就得植树。在北方植树比较麻烦,整个植树过程可用“运土—植树——浇水”进行概括。
运土是植树的前奏,也是整个植树过程中最重最累的活儿。既然叫运土,就得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拉。两辆大解放加上一个小客货,十几个兵加上排长、主任等军官,我们神采飞扬地乘车上路了。平时忙于训练执勤,出去溜达的机会少得可怜,如今借运土出来“潇洒走一回”,我们能不高兴吗?当官的都坐在小客货或货车驾驶室里,我们当兵的站在加有高栏的车厢上,车疾风大,我们本来不长的头发都竖立起来,到达目的地一看,我们的寸头都成了“大背头”。
往车上装土的时候,我们勤务排派出的两个班是分开干的,听说这也叫承包到户——一个班一车土,谁先完成谁先回去。其实这方法挺不错的,至少可以让那些惯于偷奸取巧的家伙的惰性有所收敛。我们二班战士的个头整体比较高大,但吃的亏也不少。一班的兄弟们汽车所在的位置非常优越,可以四面出去,且泥土挺松软的。我们二班的就惨了,不仅只能从一侧往车上用铁锹抛土,而且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硬得要命的泥山,想挖挖不动,挖不动也得挖。
军人讲的是服从命令,在困难面前没有畏缩不前的选择,只有勇往直前的脾性。加之在一旁指挥的排长要求我们“不准抛送大团大块泥土”,,我们二班的装土速度明显慢于一般。当一班宣告胜利时,我们只装了半车多一点,
算是倒霉吧,老天爷这时也说变就变,竟他妈的下起雨来。排长一声令下,一班的战友们都到小客货里避雨去了,留下我们二班的兄弟们继续在风雨中苦干。
与风雨搏击的感觉真好。当我们那车泥土保质保量地完成时,看看自己淋湿的衣服,瞧瞧兄弟们落汤鸡的模样,本想大笑一场的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个时候,一班的兄弟们从客货里钻出来了。此时天已放晴,阳光照在脸上,我感到有了一丝暖意。奇怪的是,一班竟有人在那里大骂天气太冷太鬼太操蛋……
而运第二车泥时,或许是我们的司机大哥有点同情上趟我们二班所受的雨淋之苦,装土的位置和一班恰好来了个对调。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干得比一班快。但问题又来了,刚才不让我们装大块泥土的排长,让一班的战友们大装特装了。我们瞪眼冷看却毫无办法,因为我们所在的位置全是浮土,没有泥块可装。结局当然富有戏剧性,第一次领先的一班又一次领先了!最后有人似乎说了一句:“二班的大个儿们吃个馒头一个抵俩,干起活来却啥也不是!瞧瞧一班,人小志气大,干活多麻利多迅速啊!”在这些叫我们哭笑不得的闲话面前,我们真的无话可说。
还有一次,我们去呼兰县双井乡砖厂附近拉土。回来之前,天空又下起了雨,由于人多座位少,我和另外三名战友坐在露天的小客货车厢里。春雨绵绵,乍暖还寒,坐在车上,我们感到了丝丝寒意。那阵子雨下得挺大,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已是落汤鸡了。不知咋的,在风雨中静坐的我竟想到了唱歌,也不知是犯了哪根神经,我竟脱口唱出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的沙,哭痛脸庞的感觉……”也许是受了我的感染,其他3名战友也跟着大声唱了起来。当我们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的时候,开始还略带笑意的我们都神情肃穆起来。看看李黎明,已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我觉得挺好笑,但摸摸湿露露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落泪了。
也许是我们的落汤鸡形象和伤感十足的歌声感染了车内的战友,在交叉路口让火车通过的时候,包括通讯员曹永辉在内的几名战友竟要我们去驾驶室避雨。我们当然不能把淋雨的快感和享受拱手相让于别人,于是乎,在风雨中,我们仍然激情满怀地唱那些永远也唱不衰的歌……
植树光有了土还不行,还得有树苗。树苗是在一农民家买的,两个东风(不,解放)加一个越野吉普,十几号兵加两个排长和教导员。挖树苗曾发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在那种场合,你根本无法体会到什么叫“鱼水情深”,有的只是针锋相对,形同陌路。有时候我真的为我们这些穿军装吃皇粮的七尺男儿感到悲哀,青春和热血都豁出去了,却得不到应有的理解,虽然一些事情也由我们引起,但又说回来,在老百姓的耳闻目睹中,除了雷锋、徐洪刚等人还像个当兵的,其他那些“军”字号公民又算什么玩意儿呢?吊儿郎当,流里流气,除了那些头脑天真的少女对兵娃子充满幻想外,几乎上也没有人去真诚恭维穷当兵的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在大道两侧,在仓库全体官兵和职工的参与下声势浩大的植树活动开始了。说是植树又不像植树,一不挖坑,二不培土,拿一个带尖的铁棍往土里一塞,再轻轻一抽,一个小孔出来了;把绞了根须但主根尚在的榆树苗往孔里插,再用手或用脚扒弄点泥土就算完事。且植树的密度大得惊人,五厘米一株,听说是植风景树,但植树的劳动场面总让人觉得那不是在植树,而是在完成任务或做游戏什么的。虽然我们的仓库主任在来回走动,并带头在那里苦干,但他的手下和职工全没当回事儿,有的甚至变栽边说“这肯定活不了!”
到仓库也有两三个月了,我们对仓库的最大印象就是制度不太严,有时松散得要命。尽管每周一晚上点名时都要形同走过场似的列出毛病和注意事项,但那都是“口头谈兵”,没人理会也没人落实。加之仓库的工人几乎超过了当兵的,给人感觉这不是军营,而是一个地方单位罢了。
植树的速度慢得还可以,前前后后共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一万多棵树苗胡乱地栽了下去。虽然劳动效率不高,但叫苦喊累的人却不少。想想边防战友的艰辛,我有些脸红也有些悲哀。干嘛要过这种非兵非老百姓的生活呢?有位同班战友曾向我说过他活得挺累,而且他入伍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必须申明的是,累是在精神上而不是肉体上,仔细想想,真的好累。
浇水是植树过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原以为要我们一盆一盆的浇,却没想到仓库领导竟大开洪恩,竟把消防用的消防水带套在水龙头上进行浇水了。这样一来,浇水就是浇水,只需移动一下水带即可。人是轻松了不少,但那崭新的消防带却吃了大亏。几个回合下来,全身伤痕,东一个孔,西一个洞,到后来,到处呈喷泉状。再到后来,干脆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