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寒意刺骨。庄紫蝶白色的毛衣被雨水打得湿漉漉地坠在身上,乌黑的长发一缕缕,一根根贴在她的脸颊上,眼睛被雨水打得难以睁开,不管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她被雨水浸透的身子,早已经不受控制瑟瑟发抖,头重脚轻,上下牙开始不停地打着颤。
十字路口,人流如潮、车水马龙,行人打着伞穿梭往来。绿灯亮起,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雨水,她想让视线看得再清楚一些,似乎是徒劳。她踉跄地走了几步,脚下一滑不知道踩到什么?她的重心不稳,身子猛然向前栽去。
这时,红灯突然亮了,一辆车飞溅起一人高的水柱,从她眼前驶过。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想控制身体,可是无能为力。她只好认命地闭上眼睛“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此时,一阵刺耳地刹车声,戛然而止。车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体停了下来,那一刻简直是触目惊心。顷刻,她的身边围过来许多人,都在纷纷议论。
开车的孟周吓得头皮发麻,惊魂未定。瞬间一切仿佛静止了。他竭尽全力镇定心神,撑开雨伞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庄紫蝶双手吃力地撑住车子,艰难地站起来。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肆意地流淌。她想看清眼前的一切,雨水再次模糊了她眼睛。在她感觉无能为力时,头顶多了把雨伞,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孟周想伸出手,去搀扶眼前的女子,怕她再次摔倒,察觉到女子下意识回避的动作,让他抽回了手,只是关切地打量着她。孟周见她浑身只是淌着雨水,没有看见血水,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孟周看见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担心她有内伤,想带她去医院详细检查一番。他刚要开口,庄紫蝶似乎猜透了对方的心事,赶忙摆手。
此时,雨渐渐变小,如牛毛般。四周围观的人群见紫蝶无碍,便陆陆续续各奔东西。孟周望着眼前的女子,柔弱而倔强的神情、有怜惜,有探究,有自责……此时他特别想为她做些什么!
庄紫蝶被孟周的目光注视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飞得越快越好。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庄紫蝶的脚刚挪动一步,就疼得龇牙咧嘴。怎奈何,她现在的处境十分悲催,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抬起头,望着孟周,满脸的尴尬。
孟周对庄紫蝶露出温和地笑,丝毫没有介意她刚才拒人于千里的态度。
他走上前,伸出双手打横将她抱起,然后走向自己的车。
孟周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当庄紫蝶坐在车里才如梦方醒,自己被陌生的男人公主抱了。
瞬间,她觉得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接着,她的思绪飘到结婚那天。
有一个环节,要求新郎把新娘抱上婚车。新婚丈夫石墨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于是抱怨她太胖了。当时面对许多宾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掩饰尴尬,她自嘲地笑笑:“确实该减肥了!”闺蜜槐米,气不过怼了回去:“哪里胖了,分明是你不行!”从那以后,槐米和石墨见了面就像仇人似的,相看两厌。
孟周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女子,羞涩地低下头,露出的耳朵染成了嫣红色,就连她雪白的脖颈也有一层红晕。他觉得眼前的女子羞涩的样子,好像细雨中的桃花,娇俏妩媚别有韵味。
庄紫蝶从思绪中抽回来,觉得有些不安,毕竟和这个男人不熟。于是,打开皮质背包,掏出手机。她觉得手机没有被雨水淋湿,很是幸运。
她想给槐米打电话,可是转念一想,现在自己是残障人士,她那个小身板来了,也扛不动她。她不想给老公石墨打电话,先不说他现在没有空,就算有时间也不能找他。
出门之前,石墨用不屑的语气对她说:“你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怪不得做不好饭,也就我将就你!”这句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有杀伤力如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扎入心脏,要了性命。当时,她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简直是溃不成军。夫妻之间发生口角,如果势均力敌那就吵架,你来我往,可是他们之间,就是石墨单方面的碾压。因为怀不上孩子确实让紫蝶十分愧疚。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人就是石墨。
他怕盯着看久了,对方不自在,于是收敛心神,清清嗓子询问:“我给你买身衣服,然后去医院可以吗?”
庄紫蝶先是一愣,然后察觉自己的衣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体上,确实不舒服。
孟周双手扶着方向盘准备发动汽车,没有听见对方回应,索性扭过头向副驾驶位看去。孟周看见她咬着嘴唇,陷入纠结中。于是,他干脆踩下油门发动汽车,替她下了决定。
庄紫蝶发现汽车启动了,也没有阻止。她凝望着车窗外,思考着自己的婚姻何去何从。雨水一串串滑过车窗玻璃,留下痕迹,好似庄紫蝶眼中的泪水一般,绵延不绝。
孟周把车停在一家女装店门口。他从盒子里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庄紫蝶。他没有谈过女朋友,不知道怎样安慰女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索性关上车门飞快地走进女装店。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拿出一个购物袋递给庄紫蝶。他轻嗽一声,用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等你换好衣服,告诉我就行!”孟周怕她有顾虑,又补充道:“从车窗外是看不见里面的。”
庄紫蝶觉得这个男人还挺贴心的。她接过购物袋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衣服多少钱,一会儿用微信转给你。”
孟周先是一愣,然后摆摆手,随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他觉得对方的笑容晃他的眼。
孟周倚靠在车门上,从裤兜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取出打火机“啪啪……”地按了好几下,才点燃手中的烟。他把烟放在口中狠狠地吸了口,由于用力过猛,被呛得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止住咳。接着,他赌气般又吸了口,吐出长长的烟雾,仿佛内心的浊气也吐了出去。
当孟周抽完一根烟扔在垃圾桶里时,庄紫蝶也换好了衣服。一套白色的运动休闲装。她好多年没有这样穿过了,觉得自己瞬间年轻了好几岁,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浅浅的笑容。她敲了敲车窗示意孟周进来。
庄紫蝶看着男人不苟言笑的脸,把到嘴的谢谢也咽了回去。她继续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突然间,孟周觉得她不喜欢说话也挺好的,起码今后,不会有啥交集,舍得麻烦。
在庄紫蝶的晃神中,孟周把车停到了医院的门诊大楼前。她望着通往一楼大厅的几级台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台阶的旁边有一个缓坡,可是他们现在没有轮椅呀!
孟周麻利地下车绕道副驾驶位,打开车门,半蹲在庄紫蝶的前面,示意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庄紫蝶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趴在了他的背上,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她紧闭着双眼,玩起了掩耳盗铃的把戏。
由于庄紫蝶的头紧贴在孟周的后背上,可以清晰地闻道雪松香淡雅而宜人的气味,不同于石墨身上的檀香。
奈何孟周长得太出众,挺拔健硕的身材,褐色的眼眸清澈明亮,褐色的短发不是被漂染过的,是天然的色泽。他的皮肤比周围的人明显白了些,脸颊上有三四颗淡褐色小痣,反而让他多了两分痞气。如果他的鼻梁再高挺些,眼窝再凹些,就是妥妥的混血儿。
即使庄紫蝶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人们炙热的目光。她慨叹帅哥的魅力就是大,女护士们的服务格外的周到。还贴心地推来了轮椅问租不租。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透过眼镜片,仔细地检查着庄紫蝶有红肿的脚踝说道:“还好,只是扭伤,注意休息,按时上药,一个星期就差不好多了。”
庄紫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伤到骨头。在一旁的孟周有些紧张地询问大夫:“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老大夫笑眯眯地说:“小伙子,有前途对你女朋友很是体贴……”庄紫蝶感觉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想打断了老大夫的话,刚想解释他们不是情侣。
孟周丝毫没有理会庄紫蝶的难堪,继续着急地询问。
“就是饮食要忌口,鱼虾之类的不要吃,千万记住不要吃辣的……”老大夫交代完,就去忙其他的患者了。
突然间,庄紫蝶双手捂着肚子,特别想去卫生间,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脚踝,满脸愁云。她向四周张望,想找人帮忙。不巧的是,除了她以外,附近的都是男性生物。
在庄紫蝶愁眉不展的时候,她看见孟周带着一个保洁阿姨走过来。随后,他指着庄紫蝶对保洁阿姨笑着说道:“大姐,陪帮她去一趟卫生间可以吗?”
“好,没问题!”保洁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保洁阿姨那叫一个尽心尽责,当庄紫蝶坐在马桶上时,也没有离开她半步。
庄紫蝶在心中腹诽:大妈你就不嫌臭吗?关上门在隔间外等着就行。她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她一直是这样,对待不熟的人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在大学期间被讨厌她的女生说成装清高。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严重社交恐惧在作祟。
保洁阿姨刚把庄紫蝶搀扶出卫生间,就看见孟周拿着一副拐杖走过来。
她满脸堆笑地说:“把女朋友还给你了!”她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孟周把拐杖塞到庄紫蝶手里说:“看看用得习惯不?”
庄紫蝶架着拐杖走路,感觉放松了,起码生活能自理了。
孟周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对庄紫蝶说道:“现在都下午一点了,你饿吗?”
庄紫蝶停下脚步焦急地说道:“你说是下午一点了吗?两点我约了医生,这该怎么办呀?”
心理医生水兮,是她求了人,好不容易才约到的。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临出门时,因为早饭石墨和她发脾气。这是他们结婚7年来,石墨第一次说那么多伤人的话。他仿佛是她的仇人一般。
石墨指着她的鼻子,字字诛心地讨伐:“我忍你很久了!哪一件事情,不是顺着你的心意。你能替我想一想吗?……”
石墨一直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形象,即使再生气,也会保持一定的君子风度,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当石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紫蝶还曾在心理自我检讨过,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可是紫蝶转念一想: 自己也会满心委屈,当初嫁给石墨时,他无房、无车、无业。她是因为爱情才无反顾地嫁给他的,哪怕是母亲以断绝关系来威胁。
后来,石墨和人创业开办了公司,从一个穷屌丝变成高富帅。他们关系也开始慢慢地发生着变化。随着,石墨收入不断增加 ,也越来越忙。紫蝶下班回来,不再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温暖的笑容。
最初,紫蝶想改变他们之间的气氛寻找话题,她会抱怨学校里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抱怨领导的不公正。石墨觉得在公司里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哪有心情听紫蝶的抱怨。他会对紫蝶说:“你好好工作不就行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紫蝶只是想听一听,石墨安慰的话语,或者是获得一个温暖的拥抱,如谈恋爱时那样。
紫蝶想对他说,当初,我嫁给你,几乎就是裸婚,我图什么,不就是图你对我好吗?现在你还会对我如此不满意。
用槐米的话来说,紫蝶在吵架方面就是个小可怜,不管是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击溃。
紫蝶想把心理话说出来,可是那些话却卡在嗓子眼,把她憋得面红耳赤。她也恨自己如此没用。从小到大槐米就是她的保护神,不管谁欺负紫蝶,都不行。槐米就是吵架中的战斗机,绝对可,以一敌百的那种。
石墨好似从紫蝶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委屈。
“如果你后悔嫁给我,看谁好,找谁去,我不拦着你!”石墨继续恨恨地说。
紫她一气之下抓起皮包,不管不顾地冲出家门。
庄紫蝶在孟周地注视下,从悲伤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她为了表示感谢孟周挤出一丝笑,那笑容中透着苦涩。孟周望着她脸上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泪痕,心莫名的抽痛起来。他为了掩盖自己情绪假装镇定地说道:“是哪个医院,我开车送你。”
庄紫蝶最初没好意思说,自己约的是心理医生。她鼓足勇气说:“是水兮心理诊所。”
孟周察觉到她的窘态,为了缓和气氛微笑着说:“那个诊所,我也去过!”庄紫蝶听他那么说,那份羞赧消散了。
在孟周的劝说下,庄紫蝶顾不得伤春悲秋,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眼前的食物。她两口一个小笼包,由于吃得太急食物卡在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不停地咳嗽。她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拍着自己胸脯。
孟周赶紧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了过去,然后在她的后背拍了起来,帮她食物顺下去。
经过一番忙碌,庄紫蝶停止了咳嗽。孟周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十分后悔骗庄庄紫蝶时间不够了,其实时间很充足。他只是想让她忘掉伤心的事情,没有想到事与愿违帮了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