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再看你一眼,星空和黑夜,西去而旋转的飞鸟。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词这么悲伤,曲也这么悲伤,李志的声音也这么悲伤,这么悲伤的氛围,再加上失眠的夜,让人不由得悲伤了起来。杨宇哲在心里郁闷,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好让自己困乏,好让自己进入梦乡。
可这该死的周公,怎么还不找我下棋。
起身,穿好衣服,拿好手机,出了宿舍,坐在草坪上望着夜空发呆。四周静谧,漆黑的夜有丝丝凉风吹过心扉,竟然显得更加精神。从短裤里掏出手机,一看时间,三点二十一。“呵,这么巧,三二一。”杨宇哲摇了摇头,不由冷笑。
他把手机扔在一旁,躺了下去,身体呈一个‘大’字摆开。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无尽的黑夜似一张无形的席被把他全身包裹,一股冷意席卷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杨宇哲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名厨师,做了六年。不情愿的做了四年。怎么说?杨宇哲做了两年厨师之后便不喜欢做这个了,他讨厌厨房油烟的味道,讨厌被人当小弟这样呼唤,这些还好,最讨厌的是要杀鱼、杀牛蛙,每杀一条一只,他便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罪过,罪过。他觉得自己太残忍。
有一次,宇哲在砍杀好的牛蛙,看着牛蛙在砧板上一动不动,头被剪掉,手脚趾也被剪掉,皮被活活的刮下来,他看着牛蛙残破的身躯,感觉怎么跟人类很像,都是有头有脸,有手有脚。而我要把它的手砍掉,脚砍掉,肚子斩断……一想到这,杨宇哲啊的一声,把刀生生的砍在了木砧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同事们都停下了手中活,吓坏了。有人骂道,你神经病啊。不过那人看到那把刀离杨宇哲的左手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不到,便悻悻闷着没说话了。
当天宇哲便辞职不做了,换工作,辗转了几个城市以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考上的孩子又会什么?他想起刚出身社会,洗过碗,做服务员,进厂……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折腾了半年,又开始做起了厨师。
他想,我杀你,是罪过,我不做这份工作就没有饭吃,也是罪过,竟然都是罪过,那就罪到底吧。
他又想,我有罪过,可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有罪过的人啊,我只不过是其中泱泱的一员,谁又会在乎呢?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做了六年。
宇哲在草坪上感觉越来越冷,困意也慢慢袭来,他回到宿舍,不经意间就睡着了。
宇哲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算是景色吗?都是车辆,行人匆匆,商铺五花八门,早已厌倦,不过还是比看着车内好。
看到一位年迈老奶奶,他起身让座。奶奶道谢,宇哲只是微笑了下。
休息两天,今天他去之前上班地方附近,见两位朋友,不过他们却在上班,要晚上九点过才下班。因此,宇哲下午才出发,坐了两趟公交车,两个小时的路程。到达时,已是傍晚,不过,夏天的日子总会很长。虽是晚夏,差别不大。
两位朋友都在一个商业广场里面上班,不是同一家餐厅。宇哲就在他们广场的一个书屋里看起了书,等待他们下班。
在一家湘菜馆里,宇哲和他的两位朋友吃着饭聊着天,喝着酒摇骰子,桌上摆满了啤酒。
一杯接着一杯,一杯接着一杯。
骆斌举着酒杯说,宇哥我干了,你随意。
宇哲觉得骆斌比上次见面要更深沉一些,脸显得比较憔悴。
骆斌举着酒杯说,宇哥我再干了,你随意。
宇哲发现骆斌有心事,埋在心里,看来是想用酒宣泄出来。
骆斌举着酒杯说,宇哥我又干了,你随意。
杨宇哲没说话,默默的看他一杯一杯的灌醉自己,麻痹自己。
杨宇哲倒满酒。对骆斌说,斌,心里有苦你说出来,这样会好受点。
这时一旁的林子琪也劝到,斌哥,你说出来让我们兄弟给你分担分担,没多大事的。
骆斌把面前的骰盅挪到一旁,叫老板拿了一个大碗,倒了两瓶酒才装满。
“宇哥,子琪,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活在这世上太他妈憋屈了,活了这么久还一事无成,真是该死,前几天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说赶紧找个媳妇,都快二十五的人了,你们说说,钱没有,车没有,房他妈也还没有,让我哪里去找?不说了,说了,越说越烦心。”骆斌摆了摆了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嘛,来,我干了这碗装满忧愁的酒。”说着便站起身,只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停了下来,擦了擦嘴,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我喝酒是想把该死的愁恼给淹死,没想到它却学会了游泳。一想到这,杨宇哲苦笑了起来。
喝吧喝吧。
“来,我敬你们,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喝到凌晨,骆斌和子琪有点恍惚,双脚施展起了‘凌波微步’,意识很清楚,只不过身体就有点不受控制了。宇哲酒量稍好,左右手各自扶着骆斌和子琪,三人东倒西歪过着马路。给他们打了的士,宇哲付了钱,叫司机路上开慢点,安全送达。
月色朦,路上凉,有人痴醉,有人话离愁。三人行,色匆匆,心慌慌,无人牵念,无人挂心头。
宇哲望着头上的月亮,心想,不知有没人和我一样漂流在街上,此时独自望着一轮明月。心千万绪,不言只语。
拦了辆的士,宇哲消失在夜色的尽头。
宇哲不喜说话,易沉默,上班认认真真的炒着菜,不拖泥带水,也不摆师傅架子。下班就去公司的健身房,挥汗如雨跑十圈塑料操场。累个半死回到宿舍,同宿舍人玩游戏,看电视。他洗完澡,刷玩牙,躺在床上,看会书,玩了一小会手机。由于上班和下班以后锻炼的劳累,宇哲戴上眼罩便深深睡去。偶尔也会失眠几日。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痛不痒过了两月。
那日,在吃饭的空档,坐在对面厨房阿姨跟宇哲聊起了天。阿姨说给宇哲介绍一个女孩,长的漂亮,比宇哲小两岁,把微信给了宇哲。
宇哲对于这种事,也是不痛不痒。对于爱情,他从来都没有奢求过,随缘份,他也不强求,虽然爸爸妈妈在电话那头已经念叨了无数遍。
晚上,躺在床上的宇哲,还是加了那个女孩的微信。
他想,不一定非要做男女朋友,也可以做正当朋友啊。
女孩的微信名叫,前尘往事成云烟。女孩的头像是张学友早年的侧脸,一脸忧郁,忧郁里有一抹邪魅的笑。
女孩发了一个微笑表情。
宇哲也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女孩又发了个微笑表情。
宇哲回了一串句号。就像这样“。。。。。。。”
我叫林梦夕。女孩又发了条语音,重复了下文字内容。声音微微嘶哑,带点古典西方的韵味。让人迷醉。
“你好,我们打字吧,你的名字很独特,很耐人寻味,我叫杨宇哲,你可以叫我阿宇。”宇哲这样回复道。
“我三姨经常每次看到我,都说介绍你给我认识,我有点好奇的是,你怎么这么讨我三姨喜欢?”
“不知,你还是问你三姨吧。”
“我是衣服导购员,听三姨说,你是一名厨师,那菜做的很好吃哦。”林梦夕还在最后加了个微笑表情。
宇哲看着那个微笑表情,两个眼睛大大的,嘴弯弯,觉得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心里怔了一下想,为什么现实中就没有出现过真诚的微笑呢?
手指一点一个微笑过去了,微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将就。”顿了顿,宇哲又发了条信息,“我睡觉了,早睡。”
林梦夕那边,发了一个再见表情。
宇哲此时苦笑不得,看来自己真没有聊天的天分。他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了,这样问答式太过无趣。还是一个人好些,除了家人,我没有想念的人,也没有牵挂的人,也不会有分离,也不会伤感春秋。
他想,在某个地方肯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多愁善感,一个人体验着人生百态。一个人的日子固然寂寞,但更多时候是因寂寞而快乐着。极致的幸福,是存在于孤独的深海里,深海中有我意想不到的东西,指引着我的方向。岁岁年年的日子里,逐渐与自己达成和解,相互拥抱。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
几别岁月,几片枫叶,隔了秋。转眼一去,已过多少年。骆斌和子琪都已结了婚,也合伙开了家餐厅,当然,宇哲入了一点小股。而,宇哲还是一个人。幸亏他的弟弟结了婚,不然家里人还不把他五花大绑回去。“我的事,我自己操心。”宇哲每次都是用这句话搪塞爸爸妈妈的嘴。
而立年那天,弟弟宇杰在老家给宇哲打了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在外面照顾好身体,赶紧找媳妇。爸爸没过多久也打来电话,没有叫他找媳妇,只叫他在外面保重身体。宇哲挂了电话,湿了一脸。
宇哲在离家千里之外的一个古色小镇上的一家民谣清吧里,他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擦着眼睛。他没有做厨师了,他做不下去了,觉得罪过太重,要洗去罪孽,他来到了这里,做起了调酒师。
没做厨师之后,他便一直吃素。宇哲在清吧里跟那些民谣歌手,流落此地的游客相谈甚欢,大家一边唱着歌,一边喝着酒。
在那个小镇差不多待了三四年左右,宇哲学会了弹吉他,也学会了唱歌,因此宇哲成了一名民谣歌手。
再后来,宇哲跟几个玩的好的几个歌手一起流浪各地,一路卖唱。说是要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
在某年某月某日,已经四十多岁的宇哲,独自一人爬上了云南的玉龙雪山,看千里冰封的雪山,银装素裹,白茫一片。颤抖的拿出手机,艰难的拍了一张照片,以作为纪念。由于有些缺氧,宇哲打算返回,只是没想到是,发生了极小概率出现的雪崩。宇哲已知无路可逃,便一跃跳下了雪崖。
过了几日,宇哲的尸体被找到,已面目全非。宇杰抱着哥哥的尸体痛苦涕泪。
宇杰收拾着宇哲的遗物,拿起哥哥的手机,打开图库,发现有一个视频。点开来,宇杰便大哭不已。
视频是宇哲在火炉后弹着吉他,唱着一首歌,悲伤而绝情的唱着:
谁的父亲死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旋转的飞鸟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