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分割切割的、机械的技术,西方世界取得了三千年的爆炸性增长,现在它正在经历内爆(implosion)。在机械时代,我们完成了身体的空间延伸。今天,经过一个世纪的电力技术发展以后,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又得到了延伸,以至于能拥抱全球。就我们这颗星球而言,时间差异和空间差异已不复存在。我们正在迅速逼近人类延伸的最后一个阶段——从技术上模拟意识的阶段。
机械时代正在退出舞台。在机械时代,许多行动都不用瞻前顾后。慢速的运动必然使反应迟滞相当长的时间。可是今天,行为及其反应几乎同时发生。事实上,我们似乎生活在神奇的一体化世界中,然而我们仍然在使用陈旧的、前电力时代那种支离破碎的时间模式和空间模式来思考问题。西方人从读书识字的技术中获得了行动时不必做出反应的能力。在电力时代,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靠技术得到了延伸。它即使我们和全人类密切相关,又使全人类包容于我们身上。我们必然要深度参与自己每一个行动所产生的后果。我们再也不能扮演读书识字的西方人那种超然物外和脱离社会的角色了。
经过三千年专业分工的爆炸性增长以后,经历了由于肢体的技术性延伸而日益加剧的专业化和异化以后,我们这个世界由于戏剧性的逆向变化而收缩变小了。由于电力使地球缩小,我们这个地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一切社会功能和政治功能都结合起来,以电的速度产生内爆。这是忧虑的时代,因为电力技术的内爆迫使人承担义务并参与行动如果说19世纪是编辑的座椅的时代,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就成了精神病学家诊治台的世纪。
我们的时代渴望整体把握、移情作用和深度意识,这种渴望是电力技术自然而然的附生物。每一种文化、每一个时代都有它喜欢的感知模式和认知模式,所以它都倾向于为每个人、为每件事规定一些受宠的模式。
人在新技术形态中会受到肢解和延伸。任何技术都不能给我们自身的价值增加什么是和非的东西。我们把理性和文墨、理性主义和某种特定的技术联系起来了。因此,对传统的西方人来说,电力时代的人似乎变成了非理性的。洪水般滚滚而来的观念使土著人面临灭顶之灾,没有任何东西使他们做好准备去应付汹涌而来的各种观念。这就是我们的技术通常所起的作用。我们在读书识字的环境中遭遇收音机和电视机时所作的准备,并不比加纳土著人对付文字时的本领高强。文字环境把加纳土著拽出集体的部落社会,使他们搁浅在个体孤立的沙滩上。我们在新鲜的电子世界中的麻木状态,与土著人被卷入我们的文字和机械文化时所表现的麻木状态,实际上是一样的。失去根基、信息泛滥,无穷无尽的新信息模式的泛滥,是各种程度的精神病最常见的原因。
媒介冷热 “清晰度”、“信息”。高清媒介热,要求的参与度低。
高清晰度就是热的。
经过机械的、专门化文化的渗透,电力技术具有的统一的、“场”的性质。电力技术问世初期产生的结果是焦虑。现在它的结果是厌烦。三个阶段:惊慌、抗拒和倦怠。电力技术的功能是非集中化的,电力媒介使人们的生活彼此纠缠,造成了极端的拥挤。
从有文字起,资料分类式教育一直主导西方的教育计划。我们新的担心,是知识相互关联而产生的转变,过去课程表中的各门学科是彼此隔离的。
医学专家认为,我们的一切延伸,无论是病态的还是健康的,都是保持平衡的努力。游徙的人转向静止的、专门分工的生活方式时,其感觉也会出现专门化倾向。书写的发展、以视觉形象组织生活的方式,使人发现个人主义和内省等成为可能。任何发明或技术都是人体的延伸或自我截除。这样一种延伸还要求其他的器官和其他的延伸产生新的比率、谋求新的平衡。
麻木的原理在电力时代发挥作用,正如它在其他任何社会要发挥作用一样。中枢神经系统延伸和暴露以后,我们必须使其麻木,否则我们就必死无疑。因此,这个焦虑和电力媒介的时代又是无意识和冷漠的时代。因为我们的中枢神经在战略上变得麻木起来,有意识直觉和秩序的任务就迁徙到人的物质生活里去了。技术是自己身体的延伸,整体场的媒介电力时代提出了一种全盘的社会卷入的哲学,而不是个体分离或个体观点的资产阶级精神。在电子时代,我们身批全人类,人类就是我们的肌肤。
对细心而精明的信息加工者来说,稳赚大钱的是开发石油或投资金矿。换句话说,好莱坞银行家比文学史家机灵,因为文学史家瞧不起通俗趣味的作品,除非它们是经过课堂过滤而保留下来的文学手册。想当然的假设:文学媒介胜过电影媒介。在战争和移民和移民浪潮中,新的文化融合为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规范,正是靠这种方式实现的。
一切技术都是知识从一种形态转换为另一种形态的转换器,自动化就是有机模式,语词是信息检索的手段。所谓“机械化”是将自然加以转换,将我们自己的品性加以转化,将其改变为放大的形式和专门化的形式。“昨日鸟类所做的,明日人可能会去做”。把经验转化为新形式的能力。在电力技术条件下,人的全部事务都变成了学习和认识。人谋求将自然转换为人为技术的漫长革命,我们一直称之为“运用知识”。这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形象,一个将自然完全变形或转换成人为技术的世界,整个世界的场景迁移到电脑的储存器中。弗洛伊德:我们不能将某一自然事件或经验转换为有意识的技术时,我们就“压抑”它。一切媒介作为人的延伸,都能提供转换事物的新视野和新知觉。千百年来,“常识”被认为是人的独特能力,是将一种感知经验转换成各种感知的能力,是将感知的结果不断以统一的表象展现给人脑的能力。
城市的功能是重新塑造人,把人改变成比他的游徙祖先更适宜生活的形态。如果是这样,难道不可以说,当目前整个生活转换成信息的精神形态时,全球和人类大家庭都要被转换成统一的意识吗?
技术变革不只是改变生活习惯,而且要改变思维模式和评价模式。
艺术家是具有整体意识的人。
任何文化里“常规智慧”的代表们所处的困境。他们把安全和地位的全部赌注都押在已经习得的知识这种唯一的形式中,所以革新对他们不是新奇,而是毁灭。麦考利说,读起来激动人心的时代,生活在其中的人是不会愉快的。
电力技术结束了陈旧的二分观念,即文化与技术、艺术与商务、工作与闲暇的二分观念。在肢解分割的机械时代,闲暇是不干工作、无所事事。电力时代的情况与此相反。因为在信息时代里我们要同时使用一切官能。所以我们发现:非常强烈地调动官能的时候,正是感到最悠闲的时候,我们的感觉酷似过去一切时代的艺术家的感觉。
电子时代实在是开启心智的时代,电力自动化将生产、消费和学习整合为一体,使之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过程。自动化使文理综合教育成为必需,自动化将人从机械时代专干一门的奴性中解放出来,我们猝然得到的解放形成威胁,它要求我们挖掘我们做事的内在才智,要求我们发挥自己参与社会的想象力。这似乎命里注定、它要求人在社会中扮演艺术家的角色。人们成为游徙不定的知识采集者,这一游徙性前所未有,人的博学多识也更古未有,从割裂的专门化程序中解放出来的自由亦前所未有。另一方面,人们卷入整个社会的深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因为电力时代使我们的中枢神经在全球范围内延伸,我们顷刻间与人类的一切经验互相关联。因为电能不依靠工作场所或操作的类型,所以它在所需完成的工作中造成了非集中化和多样化的格局。自动化中潜在的社会和教育格局,是自主经营和艺术独立的格局。恐惧自动化,将其视为使世界千篇一律的威胁,这是把机械标准化和专门化向未来投射的结果。
2017.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