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墨绿的圆叶子一缕一缕射到阳台的铁栏杆上,映出斑斑驳驳的影子,微风拂过,树影天光摇摇晃晃,像极了灰黄老照片上渐渐晕开的光圈。
这样的好天气宅在宿舍委实可惜,于是我收拾一下东西,背上双肩包,踩着脚踏车出发了。
远远的我望见启真湖畔的芦苇花絮变白了,苇絮在风中闪烁着纯白色的光芒,柔软的倒影摇曳在波光里,像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垂暮老人,静静地坐在水边细细回味这一生的美好光景。眼前的情景让我想到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让我想到了“时光不老,我们不散”,让我想到了悠远绵长的爱情故事,我想即使光阴流转、岁月无情,也不能漂白那些口口相传、铭心刻骨的爱情故事吧。
我把车子停在南华园门口,穿过圆形的门洞进了园子,午后的南华园很安静,碧水,白荷,木阁楼,曲长廊,绿芭蕉,红木槿。南华园三面环水,水的外面又被树木层层围住,另一面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与外界沟通,石板路的两边种满了翠绿挺拔的竹子,高大的竹子遮天蔽日,更显出石板路的窄小幽深。走在这曲径通幽的石板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走进婉约娴静的宋词里。
我照例先在南华园闲逛一圈,看荷,听水,逗鱼,寻花香,有时候我也会给小鱼们带些面包。南华园的小鱼与别处不同,这里的小鱼大都是墨绿色的,好像是在这幽碧的池水里生活了上千年上万年,以至于浑身都染上了苔藓的颜色,透出一股远古时光的味道。
我在南华园南边的长廊上坐下,长廊转弯西北角的芭蕉树下有一对情侣,男孩子躺在长椅上,头枕着女孩子的双腿休息,女孩子在看远处的风景。我看看自己的左边,再看看自己的右边,空空的长椅似乎在诉说着不尽的孤独。我最喜欢侧坐在小城的双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可以和他耳鬓厮磨,说很多的甜言蜜语,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就那样静静地依偎着,感受他的温度一丝一丝地温暖我。而此刻,我却是一个人,我到紫金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说不清是福是祸,只知道度过了便是涅槃重生,度不过便是万劫不复。
我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飘了足足2780公里,然后我开始打开书本倾听卢梭。卢梭是法国的思想家、哲学家,他的思想积极影响了法国大革命,但却遭到封建政府和教会的无情迫害,四处流亡,生活在绝望的深渊。卢梭在被放逐中的创作《遐思》没有写完,有人说他在“散步之十”写了一半,正不无动情地回忆起“最杰出的女性”时,就趴到在书桌上与世长辞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觉得卢梭是幸福的,因为他写的“最杰出的女性”就是他爱的华朗夫人,他说他和华朗夫人在一起的时光饱享了纯真而丰盈的幸福,四五年间却饱享了一个世纪的生活。在动荡不安、身心俱损的岁月里,如果卢梭是在他和华朗夫人的幸福回忆中逝去的,那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
这时南华园进来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头发都花白了,他们相互搀扶着,看样子是夫妻俩。老爷爷拿着长竹竿,老奶奶拿着袋子,我很好奇他们这副装备是要做什么。只见他们走到池塘边,老爷爷拿起竹竿伸到荷花丛中,用竹竿上的铁钩子勾住莲蓬杆,轻轻转一圈就把莲蓬采了出来,动作甚是娴熟。老伴儿接过莲蓬,脸上溢出满满的幸福。去年七夕我和小城在街上吃烧烤,有卖莲蓬玫瑰花的阿姨过来兜售,当时囊中羞涩,也觉得十块钱一个莲蓬实在太贵,硬是没让小城买。今年七夕前夕,我们和叔叔阿姨们又去老地方吃烧烤,再次见到了卖莲蓬玫瑰花的商贩。
我故意拉着小城的手臂,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撒娇道:“我要玫瑰花,我要玫瑰花,去年都说要买的。”
小城低声说:“我妈在这呢,多不好意思,乖啊,七夕我给你买了寄到学校。”
我开心的笑了,“逗你呢,又不是真的要。”我总是喜欢拿小城对我的溺宠欺负他,而他总是那么好骗。
老人采过莲蓬出去了,我却迷失在汹涌的回忆浪潮中出不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不怕时光匆匆,韶华逝去,我只希望等到我们老了那一天,可以像眼前这对老年夫妻一样,手挽手地采莲,然后回家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