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人,他用尽全力养活了我们一家。
父亲这一生,大大小小的意外无数。在农村老家盖房子不慎从房梁上跌落,落下了腰伤;外出务工手套被卷进高速旋转的机器里,连带着削掉了一节大拇指;在建筑工地上被钢板砸到肩膀以致骨折,现在依然戴着钢钉。父亲这一生数次游走于危险边缘,拼命的同时落下一身伤痛。
然而父亲像许多中国父亲一样勤劳务实,却不善言辞。比如,父亲做好了晚饭想要叫我们过来吃,却不知怎地硬生生地说:“快点吃饭了,不想吃拉倒”。他知道我和妈妈喜欢吃水果,晚上冒着大雪去小店给我们买香蕉,回来放在我们面前却嘟囔着:“这回你俩吃个够”。
父亲有什么爱好呢?在我的带领下他渐渐喜欢上喝咖啡,一个外国朋友专门买了洪都拉斯的咖啡送给父亲,为此,我们还特意买了咖啡机。每次问父亲要不要来一杯咖啡,他都淡定地说“喝不喝都行”,潜台词就是你煮了我就喝。然而,每次递给他后,父亲都一口一口喝得小心翼翼,啧啧称赞,意犹未尽。
其实,父亲在我和弟弟小的时候很喜欢陪我们玩,还经常编故事逗我们笑。
小时候,我们姐弟俩虽然不懂一个人为什么叫“阿里阿纳”,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被羽毛球撞倒了,但我和弟弟总是被父亲的故事吸引。后来我和弟弟长大了,知道羽毛球不可能撞到人,父亲大概觉得他的故事不再有趣,渐渐地也就不说了。
除了故事讲得好,年轻时候的爸爸高大帅气,据说坐火车时还总有小姐姐搭讪,给他橘子吃。幼小的我恨自己怎么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优秀比例,清秀五官。
以前爸爸经常外出打工,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不超过两个月,所以我非常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爸爸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特别爱护他这个大女儿,不管去哪里都喜欢带上我。我们一起去下过雪的山上抓兔子,一起去下过雨的树林采蘑菇,一起坐大巴车去县城买随身听,别人都说这父女俩感情真好啊!听妈妈说,以前爸爸还把小小的我放在他装工具用的牛皮袋子里挂在脖子上,方便到哪儿都带着我,想想那情景一定很好笑。
为了生活,待不了多久爸爸就又走了,于是我开始漫长的等待。以前没有电话,我只能每天望向村口的山坡上是否有爸爸的身影,看到一个身形类似的人激动不已,等到慢慢靠近却怅然若失。多次希望落空之后,某一天放学回家屋子里多了一个声音,加紧脚步,一推门,果然爸爸正笑眯眯地看向我。
后来,我渐渐地成大姑娘了,。
那一年我第一次寄宿高中,父亲带我去报道,帮我安顿好一切,临走时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嗯......那个卫生巾也买点”。我红着脸说:“知道了”。虽然住在学校,父亲每次工作回来都会特地坐车去学校看我,带我下馆子改善伙食,每次出门也都要去学校看看我,塞我点零花钱再走。
父亲没有神通广大的能力,对我却是有求必应。
我说头发掉得太多,晚上睡不着觉,爸爸就带我去医院检查,抓药,吃营养品;男同学赖账不还钱,爸爸就亲自出马去同学家里要账,碰巧同学的爸爸和我爸也是同学,这事儿算是摆平了;出国工作需要镇上开无罪证明,爸爸连夜坐火车回农村老家帮我弄这些手续。
时间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也见证了父亲日渐弯曲的腰背。经年累月的劳动,年轻时对体力的透支,使父亲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东北的正月依然很冷,父亲每天不管刮风下雪都要出门走一走,我们甚为不解。后来父亲说只有多走路,才能减轻疼痛。之后他每次下楼从窗外走过,看见他的背影,我内心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打转。想起朱自清的《背影》,或爱或悔,或疼或惜,内心波澜,来势汹汹。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普通人,一个不普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