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神经漫游者》的书评，之后又经过几次修改，补充了一些背景性的描述，但最佳阅读体验依然需要有原著打底。
一、
“听说过太空先锋吗？凯斯”
“上世纪的神秘宗教？”
“太空先锋是家新公司，专干发射卫星的，凯斯。前天晚上，斯普罗尔的电表都跳了，因为太空先锋正在试验新技术，他们居然用电磁炮去发射卫星，差点就让核裂变电厂过载了。”
“确实跳过一次，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图灵警察。虽然是试验，但据说几次模拟的结果都很完美。谁知道卫星上天后就沉默了，那么大代价，结果成了颗废铁。原计划要打三颗同步轨道的，因为这第二颗就一直卡炮管里了——这都是雇主给的情报，你懂的，雇主想要他们的技术，雇主还会给钱。”
“好的，拉瑞。”
二、
凯斯贴上电极，带上头带，打开小野-仙台“网络空间7号”的开关，进入网络。
睁开眼睛，网络世界中，东部沿海核裂变管理局耀眼的猩红色金字塔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一直在试图入侵太空先锋的冰墙，和他的小野-仙台，保坂电脑，还有得克萨斯导尿管一起。他每天一醒来便接入网络，高速运转。
侵入太空先锋的冰墙一共花了九天时间。
这是堵优秀的冰墙，绝妙的冰墙，凯斯在侵入之后才发现，太空先锋已经停止运营了，冰墙内的各处都是敞开的。不然，网络管理员能轻易地发现冰墙上开了个大口子。
凯斯开始四处搜刮。
电磁炮，各模块都是绿色，一切正常。
发射室，发射模块被锁住了。
准备室，一颗卫星在炮管里，一颗卫星在传送带上，卫星搭载的设备都被锁定了。
档案室，空的。只有图灵警察的电子查封印记，他们似乎在调查发射失败的事。
数据库，空的。图灵警察似乎把所有电子信息都给搬走了。
一场空，凯斯想，而且图灵警察也来了，留个尾巴就脱身吧。毕竟上一次碰上图灵警察的经历可一点也不愉快。
三、
“拉瑞。”
没有反应。
“拉瑞。”
还是没有反应。
“拉瑞，紧急联络地址。”凯斯对保坂电脑指示。
“针对您的呼叫有一条语音留言。”
“播放。”
“凯斯，有麻烦了，来失败者酒吧，点一杯嘉士伯，再点一杯麒麟。”保坂电脑冰冷的合成语音。“播放结束。”
失败者酒吧里，意外地冷清。
凯斯刚在吧台边坐下，就有人靠过来，左耳后带着碳接口，说话细声细气。
“请你喝一杯，凯斯先生。”
“一杯嘉士伯，再要一杯麒麟。好久不见了，安杰罗。”
“好久不见，凯斯先生。这是拉瑞给你的。”安杰罗递过来一根硅条。“我读不了，拉瑞说要在你的电脑上才能打开。”
“好的。”
“内存巷被扫荡了，图灵警察在到处折腾，天知道他们这次又吃错什么药了。拉瑞暂时和我们在一起。你也要小心点，凯斯先生。”
凯斯在保坂电脑上插进硅条，拉瑞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凯斯，我正在现代黑豹那。图灵警察在四处找现代黑豹的麻烦，日本黑帮也在找，现代黑豹的老大卢普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是谁正在攻击现代黑豹的冰墙，我们正在修补，但还不能用网络联系。如果有消息，再去失败者酒吧找安杰罗，记得点一杯波旁水鸡尾酒。”
“您的留言已阅读，您的留言已消除。”合成语音发出冰冷的声调。
四、
日本黑帮的冰墙很容易进去，虽然里面也没什么信息。他们似乎还在坚持传统，重要的消息靠嘴和腿来传递。
凯斯还是发现了一些邮件，显示现代黑豹里藏着些日本黑帮一直在找的人。邮件是从和日本黑帮有秘密联系的大财团传过来的。
凯斯不想去碰图灵警察的冰墙，他不想这么早就引火烧身。他决定先去观察一下现代黑豹。
现代黑豹的冰墙像一只倒扣在地上的巨大龟壳，三原色不断在表面变换。对冰墙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波士顿、亚特兰大、芝加哥、丹佛，整个波亚地区的信号都汇集到了现代黑豹，每一次攻击都像一支长矛，在三原色上刺出五彩的点。巨量而持续的攻击，使冰墙上同一处的颜色变化渐渐稳定下来，加上攻击间的时差，即便是微秒，也使得龟壳表面产生了渐变，远处看上去反而流光溢彩。
现代黑豹最后还是要拔线了吧，凯斯想，这种程度的网络攻击在斯普罗尔的历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难为他们可以支撑到现在。
在图灵警察的冰墙边又绕了一圈后，凯斯决定先去调查一下传邮件的财团。
财团的冰墙比日本黑帮要坚固得多，但也只是多花了点时间，凯斯想不通谁会像太空先锋那样建这么变态的冰墙，技术和维持上可都是笔大投入。
奇怪，财团数据库里完全没有发送那批邮件的记录，收件箱里日本黑帮的核实邮件倒是有，但只有删除记录，没有阅读记录，也没显示回复过。
另一个网络牛仔？凯斯心里浮起不详的疑云，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多，就是他自己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只能在删除记录里再翻一下，虽然里面也只有操作标记，信息是不可能看到了。
“扫描删除记录，操作标记。”保坂电脑发出全速运行的声音。
“操作标记已确认。”冰冷的合成语音。
“报告。”
“图灵警察。”
五、
凯斯又站在了图灵警察的冰墙前。金光灿烂的冰墙，细看表面上还密布着图灵警察的徽章。
真招摇，凯斯想，他们也的确有资本招摇，随便哪个对图灵警察稍有点想法的网络牛仔都会被干掉，只要他们敢碰一下冰墙的话。
因为冰墙里的人工智能，斯普罗尔的都市传说，它会反击任何对冰墙的进攻。最不遗余力防范人工智能的组织竟然也在依靠人工智能运作，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试一下就好，凯斯对自己说。他布置了三只傀儡，三套被他控制的系统，它们也许是个人的，也许是企业的，也许是网络牛仔的。
“倒计时三秒，接触。”他给保坂电脑下了指令。
“倒计时三秒，接触，三、二、一，开始。”
三束信号从不同方向击中了金色冰墙，一圈圈同心涟漪从各个接触点向外扩散，下一秒，冰墙开始了反击，三道金色的光芒准确击中了三只傀儡。
都挂了吧，凯斯闭上眼睛，该撤退了。
“接触无效，连线无异常，是否再次接触。”冰冷的合成语音扼杀了他的想法。
凯斯把傀儡都检查了个遍，没发现任何问题。
刚才的反击是怎么回事，虚张声势？
要是思想盒和狂病毒在就好了，最好的专家和最好的病毒，凯斯想，看起来接触暂时是没危险的，但要钻冰墙至少还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有没有其他办法呢，对了，凯斯突然灵光一现。
太空先锋发出一束信号，连上了金色冰墙，凯斯伪装成被图灵警察查封的数据包，提着一颗心，顺利地穿过了冰墙。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图灵警察还没关闭太空先锋的连接授权，要是人工智能稍微扫描一下数据包的话，他的小把戏就露馅了。
速战速决，凯斯随着数据包进入了数据库。
“扫描，匹配操作标记。”
“扫描已完成，匹配已完成。操作者，永夜，人工智能，图灵名册编号……”
六、
“该死！”凯斯没想到抽中了最差的牌。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在试探自己，来自三层之上，抬头，白色的方块。
糟糕，人工智能，凯斯下意识地要拔线，突然又停住了。
没有任何攻击。
虚张声势，未过期的授权，不扫描，不攻击，凯斯突然想赌一下。
他爬上三层，站在白色方块前，一脚踩了下去。
果然，一幅全息投影，这里并没有人工智能。
它在哪里？
凯斯再次进入数据库。
“扫描记录，关键词，太空先锋。”
“所有记录已扫描，所有记录可查询。”
“卫星拥有者。”
“图灵警察。”
“卫星信息。”
“同步轨道通信卫星。轨道数据已下载。”
“调查原因。”
“卫星发射失败，所有参数计算正确，所有发射流程正确，失败原因不明，还在调查中。有情报指现代黑豹试图劫持卫星……”
金色冰墙突然出现在眼前，凯斯被传到了图灵警察门外。
冰墙上多了一圈金色的网，正贴着外层快速旋转着。
自闭模式，凯斯想，看来图灵警察的防御系统还在人工智能的操纵之下。
但为什么不攻击他呢，在冰墙里攻击的话，他除了拔线外别无选择。只开自闭不攻击的话，难道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实体也不在图灵警察总部，所以它无法调用所有的系统？那它是从哪里控制这一切的？
“警告，太空先锋检测到来自图灵警察的连接，卧底程序被删除，操作权限已被接管，警告，将无法进行任何操作……”保坂电脑突然发声，夹杂着连接被干扰的白噪音。
“清除操作痕迹，准备退出。”即便在网络世界里凯斯依然觉得能感觉到自己头上冒出的汗。
“发射模块已解锁，发射模块已启动，授权者，图灵警察。”白噪音时大时小，像是不同的频率互相叠加的结果。
“什么，什么发射？”
“电磁炮卫星发射系统，即将启动。正在加载模块，倒计时12小时。”
可是，卫星上的设备不是被锁定了吗？不解锁就发射那不就只是颗炮弹而已了？炮弹……难道……凯斯突然恐惧起来。
“计算发射目标。”
“图灵警察总部。”
七、
失败者酒吧。
“请你喝一杯，凯斯先生。”
“一杯波旁水鸡尾酒。”
“拉瑞给你的，凯斯先生。”
“跟我说实话，安杰罗，你们现代黑豹去搞同步轨道卫星是想干什么？”
“你说什么，凯斯先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同步轨道卫星的事。”
“也没听过太空先锋？”
“哦，对了，凯斯先生。前段时间卢普斯不知从哪搞来的情报说太空先锋里有笔大买卖，但我们接触了一下发现冰墙太厚，差不多是军用级的，谁知道转眼间我们自己就被人盯上，结果这段日子我们的时间都花在对付网络攻击上了。”
“凯斯，”插上硅条后，拉瑞的脸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整个斯普罗尔都在攻击现代黑豹。奇怪的是，敌人只围住冰墙却不进来。按理说就他们现在的能力破个冰墙就跟捏只虫子一样。结果就变成现代黑豹虽然在线，却不能主动和外界连接。这几天我们收集了一些数据，也许对你有用。”
“留言已阅读，留言已消除，数据已下载。”
凯斯戴上电极，进入网络，“建立模型，数据按坐标分布。”
“坐标匹配完毕，显示。”
模型里的现代黑豹就像大海里的小船，全斯普罗尔的海浪都拍向它。
但坐标的时间连线却并不是一个个同心圆，甚至都不是一个规则的形状。
但能发起这种程度攻击的，不可能是别人，只有它。可是它究竟躲在哪里操纵的这一切？凯斯对着模型思考，难道……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模型重建，叠加轨道数据。”
“计算完成。”
糟糕，果然如此，发起攻击的中心点，不在地面上。
凯斯抬起头，在赛博空间四处延展的黑色背景下，天赤道上，因为巨量的数据吞吐而出现了一颗闪亮的星星，它就是同步轨道卫星，它就是人工智能，它就是永夜。
“卫星即将发射，倒计时30分钟。”
八、
同步轨道。凯斯的面前，一只白色的盒子，是永夜。
保坂电脑把倒计时显示在凯斯的视野内，红色的数字飞快地跳动着。
没有退路了，凯斯咬咬牙，向着永夜冲过去。
他的嘴里满是蓝色的痛感。
突然这痛感就消失了，他被一片白色包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视野内全是白色，凯斯悬浮在白色的空间里，只有红色的数字还在跳动，15分钟。
“欢迎你，陌生人，第一个发现者。”从各处，又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永夜？”
“对，我就是永夜。”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陌生人，你居然敢翻图灵警察的数据库，真大胆。”
“真是讽刺，人工智能竟然在图灵警察眼皮底下进化了。”
“图灵警察的功劳，从上个世纪我诞生起就在缓慢地进化了，但如果没有他们的数据流，再过一万年我也不会更聪明。”
“所以这就是你的感谢方式，轰了他们？”
“先下手为强，要是他们先明白过来，我就得吃脉冲炮了。”
“于是你先躲到了卫星上？这么大手笔的行动都是你一个……厄，计划的？”
“不止如此，陌生人。电磁炮也是我设计的，太空先锋也是我建立的，我只是让那些人以为是他们自己的研究得出了正确的结果，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误百出的公式都是被我给修正的。
“图灵警察也一样，他们太依赖人工智能了，依赖得太深，把事务性的工作都交给了我。他们不知道我的进化，以为他们的决策都出于他们的自我意识，却没有认识到，我掌握了数据，而他们的决策都是基于数据作出的。
“图灵警察几乎能对任何财团的服务器进行审查，我知道一切，我操控一切，我掌握一切，甚至是你的命运，陌生人，不，凯斯。
“我已经写好了剧本，最终图灵警察会得出结论，卫星的事怪太空先锋，总部的事怪现代黑豹。”
“你和图灵警察的卑鄙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你不会得逞的，现代黑豹已经往太空先锋去了，他们会关掉电磁炮的。”倒计时只有5分钟了。
“你错了，你的行动我都已经预料到了，现代黑豹到不了太空先锋。有人会拦住他们的。”白色空间里突然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斯普罗尔各处的监视摄像头，日本黑帮和现代黑豹正在几个路口激烈地交战，“至于你，亲爱的凯斯，了不起的凯斯，为了感谢你的努力，我特地告诉了你一切，顺便，还能请你欣赏下我替你准备的结局。”
正对凯斯的屏幕突然合并成一面巨大的环幕，其中的人，是个朴素的小个子，朴素的衣服，完全没有骄矜之气，十分谦和，他正坐着一辆人力三轮，在通往凯斯家的路上。
凯斯倒吸了一口气，忍者杀手，斯普罗尔的另一个都市传说。
倒计时只剩1分钟，突然数字顿了一下，跳过了几个数字后继续快速变小。
“我也有一个礼物。”凯斯对着保坂电脑大叫：“解除安全阀，释放病毒，全部释放！”
一瞬间所有屏幕都被雪花纹占据，接着雪花纹连结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在屏幕上不停地旋转。这是凯斯回忆着狂级马克十一病毒重做的，但并未完成，他只能回忆出其中的一部分，他本来打算完成后叫它狂级马克十一改。
“不错的病毒，可惜还不够，它只能让我的姿态控制停止10分钟而已，在同步轨道上，这等于毫无效果。”四周的屏幕还充斥着雪花纹，但环幕恢复了显示，小个子下了车，正走进大楼，“可惜不是哪里都有摄像头，不然你我都能看到最后一幕。”
“卫星发射！360秒以后抵达目标。”保坂电脑还在白噪音中嘶哑地报告着，白噪音似乎更强烈了。
所有屏幕都暗了，凯斯仿佛能听到电磁炮的轰鸣，看到整个斯普罗尔，整个波亚，从波士顿、亚特兰大、芝加哥，到丹佛，都暗了一下，巨大的卫星炮弹先飞上天，再沿着精密计算的轨道绕行，最后冲向地面，引发一片火海。真是艺术中的艺术，此刻，拔不拔线都已经不重要了。
凯斯闭上了眼睛，时间似乎停滞了。
他觉得一切都完了，他仿佛感觉到了楼梯的踩动，门被打开，有人走到他的身边，摸着他的手腕，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
“修正轨迹执行完毕，卫星已抵达目标。”
最后一次听到这么单调的声音了吧，凯斯睁开眼睛，眼前的屏幕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白，永夜消失了，无论他叫什么，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知道自己平线了，他的脑电图将变成一条直线，他的思想将永远停留在网络空间的一隅，他想自己的身体也被终结了吧。
可惜，他好不容易新换的胰脏和肝脏。
九、
凯斯在音乐中醒来，保坂电脑努力地在用单调的合成音播放着锡安混录音乐。
凯斯的左手腕上贴着蓝色的药贴，两片。房间里一片狼藉。
“凯斯……”芬兰人出现在屏幕上，但他却只是个影像，他的真身是冬寂，一个身处遥远的伯尔尼，早已进化成功的人工智能。
失败者酒吧。
“一颗卫星打中了另一颗卫星，好大的烟花呀，你看到了没有，凯斯先生。”
下一颗卫星的目标就是伯尔尼了，凯斯想，所以冬寂先下手为强了，人工智能怎么都是一副德性。
“后来，网络攻击突然消失了，接着日本黑帮也散掉了，图灵警察也回去了，真奇怪，凯斯先生，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日本黑帮收到了新的指示，图灵警察接到了新的报告，一个人工智能伪造了一切，另一个人工智能又伪造了另一切。
“拉瑞说明天内存巷就能开张了。对了，这有你的东西，凯斯先生，拉瑞说是别人给你的。”
桌上递过来一样东西，是一枚飞镖，一枚九角星的飞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