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吴孟达，你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是什么呢？
是与他配戏的周星驰，无厘头的表演风格，名场面软饭硬吃，还是他的某一句台词，某一个表情？
我总能想起的，是一个词语--“五味杂陈”。
源自于他在电影里的一抹笑容。
昨天下午是个阴天，成都一夜间降温十度，我裹上一件厚外套出门打球。
上车前，我看到了锁屏界面推送的一条新闻--香港著名演员吴孟达病重，随时有生命危险，心中不免悲恸。
从小看他演的电影长大，想到今后或许再难在银幕上看到他，我有些难过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他的角色名场面剪辑视频。
其中，有当下b站最流行的重案组之虎曹达华，有过去经典的喜剧之王的剧组警察卧底，还有流浪地球里为了孩子付出生命的韩子昂...
随着脑海闪过的这些画面，我一边默默祈祷着他的病情能好转，一边前往球场。
球场上的时间往往过得很快，离开前我顺口问锐爷是否喜欢吴孟达这个演员，他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
我有些遗憾，遗憾无法和他聊上几句关于吴孟达的事，也有些羡慕，羡慕他专注于此外的事物，而心无挂碍。
我只能回过头，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吴孟达是谁的呢？
当我还不识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看电影了。
那时香港尚未回归，但凡和那座城市有关的事物，总显得高端上档次，明星，歌曲，节目，当然，还有电影。
很多香港电影的录像带，我家楼下的音像店里刚好就有。
儿时看过的电影，很多细节都记不住，除了一些特别好笑或者刺激的场面。
第一次在银幕上见到吴孟达，他扮演的是一个校工，名字叫做达叔。
和他打戏的一众俊男美女（朱茵和金城武），我一个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他和郝劭文。
戏中的达叔憨厚老实，暗恋一个卖花的盲女，为了治好她的病做出了各自努力，最后终于凑到了治病的50万元。
故事的结尾，卖花女治好了眼睛，开了一家花店，却误将达叔误认为乞丐，但是记得他的声音，并对身为恩人的他感激涕零。但是达叔发现卖花女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否认自己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这是一部喜剧片，充满着笑点，小时候的我看得格外开心。我现在都记得，校长悬赏50万招一个能给学校最桀骜难驯的班级上课的老师，达叔为了筹钱，和郝劭文一起去少林寺学艺，然后练就了金光不坏神功，把一帮学生制服的服服帖帖。那一幕，我甚至在上学以后和几个好朋友在教室里模仿过。但是我真正难忘的，还是结尾时，达叔苦笑着摇头，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卖花女的男友问的那句“你不是说他年轻又有钱，怎么会是个糟老头子呢？”
当时，我还不知道达叔的演员名字叫做吴孟达。但是我记住了他那抹悲喜交加的笑容，他那用挤满皱纹胡子拉渣的脸勉强而又无奈做出的笑容，让幼年的我非常震撼。
那一幕，也让我联想到后来的喜剧之王还有大话西游当中周星驰离去的背影。
我也是在那一刻，喜欢上了这种风格的结局。它影响到了我的审美和对悲喜剧的偏好，让我明白了努力追求美好的过程也未必能换回结果。我从来不喜欢彻头彻尾的悲剧，但是这种像悲剧一样的喜剧却让我欲罢不能，从那以后，我开始阅读悲剧结尾的童话，电影，小说，并沉醉在那种悲剧结局让人心酸的情感中。
让我喜欢上悲剧的人，是一个擅长无厘头搞笑的喜剧演员。
达叔演过无数个潦倒，落魄的小人物，把人物的荒诞与悲剧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后来，他遇到了周星驰。
达叔曾说，他不懂什么是无厘头，他只是尽量和周星驰想着怎么把电影拍好看。
接下来的90年代和00年代，这对黄金搭档在香港影史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吴孟达开始作为戏中周星驰的陪衬而广为人知，我知道达叔的名字，也是因为后来看了周星驰的电影。
在与周星驰的合作当中，达叔把父亲，师爷，仆人，管家，贪生怕死的三叔，深沉阴险的海大富，唯唯诺诺的跟班，奸诈的老板等等一系列的形象都演绎得活灵活现，与身为主角的周星驰互相成就，缺一不可。
这样的表演，一直持续到他们合作的最后一部电影《少林足球》。
片中，他饰演的“黄金右脚”明锋，因踢假球而被人打断腿，从此名誉扫地。
明锋从当年的少年球星落魄成了一个瘸子大叔，而年轻时他的跟班雄哥却成了大老板，见到雄哥后，他满脸堆笑，各种讨好，希望熊哥能再让他带球队。可雄哥却对他充满鄙夷，径自将他踩在脚下。
踩完不过瘾，雄哥还凑到明锋耳边，满是嘲弄地告诉他：“那群打断你腿的人，也是我雇的。”
说完，雄哥叼着烟斗在人群簇拥下离开，只留明锋呆立原地，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弄命运。仔细看去，眼里却已泛着泪光。
这抹苦笑，成了足以载入香港电影史册的经典桥段之一。
也是这抹苦笑，让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回想起儿时看过的那部电影里的校工。那种悲喜交加的荒诞，百感交集的落寞，让我在年少时几欲落泪。
那一幕，仿佛把人生中的酸，苦，甘，辛，咸混合到了一起。
达叔在我出生的年代，就已经在扮演着“达叔”这个角色了。
他年轻时曾名极一时，也曾放纵落魄，曾拥有一切，也失去过方向，但他对电影和表演事业始终如一的认真态度，让我明白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演员。
感谢他为我的童年带来那样多的欢乐，和那一丝的心酸；感谢他在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和其他众多“绿叶”一起为电影事业撑起一片天。
到家以后我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那时是下午五点十二。
我看到了锁屏界面推送的一条新闻--香港著名演员吴孟达病逝。
我心下一颤，点开新闻。据他好友言，他是在梦中离开的，走得很安详。
刹那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电影《蜡笔小小生》的结尾，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和小生重逢，两人悲喜交加地拥抱在一起。
人的一辈子往往过得很快，匆匆一生，如梦似幻，我想，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千人心中或有千种哈姆雷特，儿时时在银幕上见到的达叔的那抹笑容，以后也会是我心中无法遗忘的画面。它将和他的其他作品一道，永远留存在光影世界。
谢谢你，达叔。
写于2021年2月最后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