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8日,网传马修·派瑞(Matthew Perry)逝于家中浴缸,享年54岁。
悲痛,是悲痛——《老友记》(Friends)陪伴了我们多少年,多少个无眠的深夜,多少个无聊的下午,多少个晨起的清早,毫不夸张地说,《老友记》绝对是我刷过最多遍的剧,不仅限美剧,是所有的剧里我刷过最多遍的剧,而且以后在某些时间我一定还会再刷,截止至目前,能让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重刷的剧,只有这一部了。
对我来说,詹妮弗·安妮斯顿(Jennifer Aniston)、大卫·休默(David Schwimmer)、柯特妮·考克斯(Courteney Cox)、莉莎·库卓(Lisa Kudrow)、马特·理勃兰(Matt LeBlanc)和马修·派瑞可能仅仅只是几个顶级的美剧演员,甚至,他们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是Rachel Green、Ross Geller、Monica Geller、Phoebe Buffay、Joey Tribbiani和Chandler Bing,如同伴随我成长的好朋友一样,我清楚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对待任何事的每一个小心思,以及相互间的所有关系,甚至可能,我对于我任何一个好朋友的了解,都没有对他们六个人那般清晰彻底。
因为老友记,因为钱德勒,那天的新闻让我无味无眠,我上网搜了一下,知道马修写了一本自传《Friends, Lovers, and the Big Terrible Thing: A Memoir》,那时候我是超想去读的,但是那时候没有中译本,也没有繁译本,仅仅只是英文本,而我的英文水平,其实是不足以支撑我去阅读任何的英文作品的,于是,再等等。并且可能,也许之前的中文世界可能不会很在意那个传记,但是因着马修的离逝,我觉得嗅觉灵敏的出版社,应该会出中译本吧,等等党永远胜利。
时隔一年,再去各种购物平台一搜,果然,中译本来了,并且还有繁译本。买书,收书,读书,从下单到昨天读完,不过一周,是吧,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作品,一切如此快速且流畅。而因为我们都知道了这本书的结局是在书外的结局,这让读书的过程中看到的所有马修的努力和挣扎都带着一种浓烈的悲悯味道,这可能跟在他离逝之前来读这书,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记得早年在机场上班,当年的工作岗位叫特服队,给一些特殊的旅客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务,其中就有一项,就是马修开篇写的那个也许困扰了他一辈子的服务——无人陪伴儿童。
字面上理解,儿童单独出行,没有人陪伴,按航空规定,5周岁到12周岁之间,由出发机场的地勤人员与儿童监护人交接,交至机组人员,再由机组人员与到达机场的地勤人员交接,最终由到达机场的地勤人员送至到达机场的接机人做最后的交接,完成全部的服务过程。
我不记得我接送过多少无人陪伴儿童,送的时候还好,大人们会卡着点把小孩送到机场完成交接,我需要协助他们办理登机手续并且在登机之前进入隔离区之后陪伴小孩直至将他或她送至飞机上并且完成跟机组的交接;但是接机的话,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接机人无法及时到达机场,然后我会在那边陪伴小孩。记得有些时候,因为各地的温差问题导致穿衣不适,天又黑,小孩下了飞机后因为气温骤降,在等待接机人来交接的时候瑟瑟发抖地坐在昏暗的候机楼里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很是可怜,如果等待的时间太久,有时候会将他们带到值班室,给他们倒杯热水,陪他们聊天。
印象中,这些无陪儿童大多怯怯生生,并且颇为独立,不会给工作人员增加任何麻烦,其中不乏一些经常单独坐飞机的小孩,他们知道所有的流程,全程都会非常配合,总体来说,羞怯、独立、在配合流程的过程里甚至会有些讨好,懂事得让人心疼。
从来没有想过,从无陪儿童的角度看过来,这个世界竟然是这样。马修用了一定的篇幅在开始的部分描写了他小时候一个人去坐飞机的回忆——我庆幸,当年我那为期不长的特服生涯,虽然可能没有给多少无陪儿童带去多少温暖,但是至少不曾给他们带去多少不好的回忆。
这整整这本书里,无陪儿童的回忆被无数次提起,还有那个第一次喝醉酒时的回忆,也同样被无数次提起,是的,可想而知的这些记忆对于马修来说,是多么重要,以及多么印象深刻。
这几乎是他究其一生的性格底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所有性格特点几乎都可以在这个底色里寻找到其根源。也许,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地从加拿大往返美国的无陪飞行,能在他的一生里,竟是造成了这么深远的影响。
看完这本书,我最终形成的一个总体的印象是——一个无人陪伴的儿童永远在一艘飞往未知的旅程上惴惴不安地坐在庞大的座椅上,巨大的航空座椅更将他瘦小的身子衬托得更加孤单而无助,终其一生,他似乎永远都在想着如何去填补他孤独魂灵上无边的空洞……
最终,是这空洞,吞噬了他的所有一切。全书大部分的篇幅,写的是马修终其一生在与成瘾症的对抗的痛苦与挣扎,但若是去究其根本,是不是,他所追逐的,就是那个坐在航空座椅里连脚都触碰不到地板的那个小男孩那无助与孤独,害怕与担忧给他留下的那个无边的黑暗的空洞。
这个空洞与别的困惑不同,比如,青春期的时代他也曾担忧过自己在性方面是不是无能为力,在书中也曾有一段时间曾经为之烦恼无比,但是最终,某个美好的女孩帮他解锁了这项技能之后,那一瞬间,他是无比的快乐,并且终其一生,他再也不曾为此而烦恼,那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可能,也许,因为他的这个无尽的空洞,是不是从来不曾被真正地填满过,这个技能,也从来不曾被彻底地解锁过,因此,困扰了他的一生。
马修的一生如他自己在书中所写的——
所有那一切——朱莉娅、梦想之家、周薪百万美元——都棒极了,我将永远心怀感激。我是这颗星球上最幸运的人之一。我真的很尽兴。
我也极为孤独,以至于感到痛;我能感到孤独渗入了我的骨头。外人看来,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所以我只能向少数几个人抱怨而不会被要求闭嘴,即便如此……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我内心的空洞。
他也许拥有了全世界都羡慕的爱人、工作和朋友,但是他依旧孤独,依旧是那个在巨大的航空座椅上如坐针毡的无比害怕的小孩,如他自己所写的那样——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他内心的空洞。于是他做的所有一切,就是为了填充这个空洞而已。
酒精如是,药物如是,表演亦如是,如何将自己心里的那个空洞给填上,他的挣扎与困扼,皆是为此。
如果我留着山羊胡,说明我在服用维柯丁或者其他阿片类药物……他又写了,如果是胖的时候,或者瘦的时候,那么就是在戒烟或者在戒酒。我们看《老友记》十季,会发现他的身材和面孔几乎是全剧六个人里变化最大的,某一季会暴瘦,某一季又胖了,某一季,他确实又留起了山羊胡……确实,他的一生就是挣扎的一生,读这本书的感觉会更明显——他不是在上瘾,就是在戒瘾,不然就在这两个终点中间来由挣扎——如果给他的人生上一个标签,那一定是挣扎。
没有人,活着的时候,会像他这般难受。是的,地狱是存在的。不要听信任何人的不同言论。我去过那里,它存在,讨论到此为止。未经他人难,莫论人是非——这本书读下来,他留给我们一个钱德宾显得更难能可贵了。没有这本书之前,我们其实也知道,钱德宾这个角色塑造出来并不容易,但是读了这本书之后,我们才知乎,竟然是如此不容易。
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老友记》可能永远不会有续集,永远不会有电影版,所以2003年的第十季收官了之后,直到2021年将近20周年之际,《老友记重聚特辑》(Friends: The Reunion)能让所有的老友粉都热泪盈眶,可以说,他们只需要存在,就是我们心里最温暖的那一块角落里,永远都会有他们的位置。像这样一个重聚,我们都会很满足了,至少让我们都知道,他们也许都还过得挺好。这也许也是为什么马修的离逝让我那么难受,因为我知道,在心中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叫 Central Perk 的地方,那里的沙发上,永远都会缺上那么一个人。
看重聚特辑的时候我其实都挺难受了,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我脑海里定格的那个模样了,所以那个时候,我其实能将角色与演员彻底地分离开,但是马修的离逝,让我再度模糊了。读完这本书,可能它更大的一个作用是,它将马修与钱德给完全分离了。
庆幸的事,他最终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钱德宾,只要我们打开硬盘里的某个文件夹,他就永远和他最好的朋友们一起幸福而快乐地生活,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欣慰。
愿天堂没有上瘾症,愿你永远远离痛苦,远离挣扎,永远地活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幸福且快乐。
2024-12-25 15:49:52;农历冬月廿五;圣诞忆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