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夏天不算非常的燥热,城市在海边,每天都会吹着能撩起女孩儿长发的微风,但即使是这样也在灼烧着于东眠的心,因为于东眠似乎爱上了那个被风撩起长发的女孩儿。
女孩儿有辆自行车,黑色的,看着非常的高大。不过女孩儿的腿也长,脚蹬子蹬到底的时候,她的腿便能完全伸直。她的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子,网兜子里是一个铝饭盒。她就那么的,轻描淡写的从于东眠身边飘过,行色匆忙的,但脸上却有着些许的嫣红,似乎意味着喜悦。于东眠感觉自己的脸被女孩儿被风撩起的一缕头发抽了一下,于是于东眠便想跟着女孩走一段路,毕竟他的旅行漫无目的,或者说他的内心始终都在惧怕那个目的。
他开始迈开脚步跟随着女孩儿和自行车奔跑了起来,他的心也开始灼烧了起来。
那是一个晴天,太阳很大的晴天。于东眠已经很久没有在如此晴朗的天气里奔跑了,似乎是他的世界一直在一个有着没有粉刷过的、裸露着灰色水泥的房间里。老旧的木桌和缺一块少一块靛蓝色油漆的铁床。铁床上面只有一些三合板拼凑,有一床褥子和一个不知道是谁遭遇了婚姻不幸而扔掉的大红双喜鸳鸯被。房间只有一扇窗户,每天只有中午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会有一束阳光照在窗台上,抠抠搜搜的,不愿意进入屋子里。或许对于于东眠来说,他最值钱的家当应该就是他的音响。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舍得买这台音响,因为他只有一盘磁带,里面录得是德德玛的“蓝天和草原”。于东眠时长听着这片让他向往的空间发呆,他发呆的时候就会想,蓝天和草原,都那么的大,如果他去了那里,突然想要上厕所,那片蓝天和草原会给他一个像是这座城市中的,那么一个写着男和女,用破烂的砖瓦所搭建的公共厕所吗?或许他可以就地解决,可草原那么的一望无际,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也是,那样的草原上怎么会有人,没有人的地方又怎么会有公共厕所。
于东眠想要旅行,他想去一个他去的起的地方。实际上,他哪里都去的起,只要他卖掉他的音响。他真的卖了,换了一些钱,整理了一个背包,把蓝天和草原放到背包里,如果他走错了路,他至少能去背包里的那片蓝天和草原。火车从来处并没有开到去处,还没等他来到蓝天草原,他的钱便要用光了。于是他便下了火车,到了这海边的城市。于东眠没有见过海,所以他便想去看看海,直到他看见了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儿。
他满头都是汗的,背着一个背包,追着那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儿不停的奔跑。他很累,也不是很累,似乎是在逐渐的轻松。他的脚步开始轻盈起来,慢慢的,他就沿着与通往海边的公路相反的方向跑上了天空。在他看来,道路两边的一些都是那么的有意思。有店铺,也有一座工厂的大门,有他来时看见的一家电影院和大门藏在阴暗巷子里的少年宫。前面是一座桥,桥下是自行车和汽车的道路,桥上是通往远方的铁轨。女孩沿着那跳道路到了桥下,于东眠便从桥上飞过。他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男人和他一起在天上飞,只不过他只是在原地打转,斯斯文文的,也胡子拉碴的。他见于东眠在追赶一个女孩儿,他朝着于东眠走来并拦住了于东眠。
“陌生人,我给你做一首诗,等你回去了,给我烧一些纸钱。”
“我给你烧纸钱,但是麻烦你不要给我做诗。”
那男人笑了笑,尴尬的摇了摇头,他低头看了看下面泛着刺眼光芒的铁轨,扶了扶眼镜,从自己的灰色的夹克里掏了掏兜子,只可惜他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个什么,于是便假装自己掏出了一根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然后再假装掏出一个打火机,点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要去的,不是那边。”
“你起开,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东眠并不希望和这奇怪的男人继续说什么,于是便推开他继续朝着已经从桥下出来的女孩儿奔跑而去。那男人就那么一边抬起放下着假装夹着烟的手,在后面一步一步的跟着。于东眠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心想他真是个傻逼,不过于东眠跑着跑着的那男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直到他在蓝蓝的天空中变成一个黑点。
女孩儿骑着自行车到了一个老旧的城墙下面,然后一转弯便去了左边的马路。于东眠也跑不动了,眼睛锁定住了女孩儿,开始杵着腰一边喘息一边迈着小步子。女孩儿越走越远,过了一座桥便消失了。于东眠咳嗦了几下,好不容易直起腰来,一阵咸味的风吹来,他转头望去。沿着那桥下的河望去,在远处,出了天空便是天空里的大海。那是于东眠第一次看见大海,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那地方好似蓝天和草原,好似被大海埋葬的草原。
他跑的双腿发酸,裤腿被汗浸湿了一半。于东眠吐了一口气开始不紧不慢的走了起来,似乎是他在猜想女孩儿的行径,一路看着大海,一路沿着他觉得对的道路前行。逐渐的,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嫣红起来,太阳累了,要下山了。他看见那个女孩儿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和女孩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男孩儿。男孩儿骑着女孩儿的自行车,女孩儿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那男孩儿长得白净清秀,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女孩儿倒是一直在笑的,给男孩儿讲述着什么,女孩儿会时不时反手抚摸一下男孩儿的脸颊,男孩儿便会嘴角上扬露出短暂的一抹笑容。他们回到那片古老的城墙下,转了个弯就到了那桥。于东眠看见那男人还在那里,手里空荡荡的,却坐着抽烟的动作,他坐在桥上的护栏,垂着双脚,他的脚下是如同水中的鱼一样的一波接着一波钻入桥下的车流。那男人昂起头吐了一口看不见的烟圈,眼镜里反射了一下天上残缺的火烧云便看见了于东眠,他便熄灭了手中并不存在的烟,趔趄的踩着天空起身,然后便跟着正在追赶女孩儿和男孩儿的于东眠一起奔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次一定是去海边。”
男人笑着的,展开双臂,眼镜里反射着天上残缺的火烧云,张着嘴巴,一边大笑一边追着于东眠奔跑。
“你去吧,去吧,和他们去吧。”
于东眠听着男人那癫狂的大笑,自己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他开始也张开了双臂,似乎是要拥抱什么的,一前一后的和男人在天空中奔跑。他们脚下的小城市到处都是人,他们也骑着自行车,只不过都朝着和那男孩儿和女孩儿相反的方向,像是河流的星点,朝着一个方向流动。只有男孩儿和女孩儿,他们的脸上是如晴天一般的喜悦,骑着自行车,和天上的于东眠和一个奇怪的男人,一起逆着他们的潮流,快乐的朝着那被大海埋葬的草原而去。
所以,大海到底是草原,还是草原本就是大海?
于东眠不知道,男人也不知道,但至少于东眠的心不再被灼烧,一起都变得温和了下来。跟着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儿和女孩儿一路朝着大海奔跑。转了一个弯,又过了一道城墙,眼前便是一片安静的广阔。男孩儿和女孩儿停了下来,他们终于停下了。坐在海边公路的路墩子上,靠在一起,一言不发的看着这片看不到边际的大海。于东眠和男人停下了脚步,站在天空上看着那对男孩儿和女孩儿,看着沙沙温柔的翻滚着的海浪和逐渐散去红色的天空。
“你看,他们多安静。”
“是啊,他们好安静。”
男人一笑,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捏了捏,他眼镜上反射着天空那最后一抹红色的天空,鼻孔不停的张合,似乎在贪婪的呼吸着大海带着咸味的风。
“我想为陌生人祝福,愿他们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在尘世获得幸福,至于我,呵呵。”
男人伸了一个懒腰。
“哎呀,满朝大海,春暖花开。”
“是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