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说,烧火是个技术活。对的,绝对是。
现在的小孩子是不大能理解烧火这个家务活的,更甭说它在煮菜烧饭过程中的重要特性。作为一个资深的烧火熟练工,有必要普及一下。
一般有姐姐的妹妹,都不大会做饭,确切的说是不会掌勺。因为小时候,不是母亲掌勺,就是姐姐掌勺,做妹妹的只有烧火的份。当然家务活不分贵贱,做啥都要努力做像。妹妹是很热爱烧火的,看姐姐霸气的翻炒尝鲜,很是不屑且常暗自窃喜,你要的几分熟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炒菜要旺火,用稻柴或豆萁烧,轻轻用火夹钳挑拨控制火焰,第一个稻柴燃到八分尽,便要推送第二个进灶膛保持火力。
煎鱼焊糖瘪子团要微火,一个稻柴进去就不能动,让它慢笃笃萎萎里烧,即使烧尽没有掌勺的号令都不能加柴。但我受不了灶膛里长时间没有稻柴,总是操之过急搞得烟焦起,最后惹一顿掌勺的批评,以至于后来在开始火工之前,掌勺人都要再三强调火力与菜的关系。
烧水炖肉煲汤就没有那么细致的要求,可以先用稻柴引火,上面架树枝木头,任由它燃,烧火里最随意,可以出去玩会儿,偶尔进去添柴直到煮沸煮熟就好。
最最考究的应该是烧米饭,先要微火,然后大火,再微火,最后一个步骤叫“透饭火”,饭烧好后过一歇再放一个稻柴团微火闷一下,这样烧出来的饭会有香而不焦的饭锅巴。当闻到香味要赶紧灭火,如果此时正好推进一个稻柴并且火势正旺,我的绝招经常是一大盆水泼进灶膛,力挽狂澜。一锅好饭就这样被救下来了,但也埋下了下一次烧火的隐患,灶膛潮湿很难操控火候,因此也会惹来更多的抱怨。
补救措施,就是事后要清理灶膛。幸好灶膛是上下层由铁栅栏隔着,把上层的灶灰用火夹钳拨到下层,然后挖到簸箕里把它清理出去,那是一种很好的环保肥料,剔干净的灶膛特别容易烧火,平常这个工序母亲都不要我们做,因为我们会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但有一次,我可能是做了什么坏事,或者特别想表现一下,自作主张剔了灶膛灰,结果事与愿违,真把厨房搞得空气里都是柴灰。也许,那天的母亲心情本就不佳,瞧见这副模样,自然怒火中烧,推搡了一把,我一个踉跄磕在旁边的竹wai子上,眉骨上的一丝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心有余悸,后来真的很少再干褪灰这道工序,因为我确信自己干不好。
灶膛里烧火,冬天特别暖和,小孩子都会抢着干。烧火时可以煨山芋,这个手艺居然无法归纳它的要点,因为我从没煨出一只完美的皮焦肉嫩的山芋来,也是趁着火红灶膛有余温,也是学着他们把山芋扔进去埋好,可等出来的山芋不是夹生就是成碳薯了,挺遗憾呢。
烧一顿饭的功夫,抓火夹钳的虎口都会被熏烫的通红。要是大锅小锅一起烧,工作量翻倍,难度也增加不少,尤其是把一个燃得正旺的柴火从一个灶膛引到另一个灶膛里时,是我的瓶颈。因为一直害怕会把灶膛外的干柴烧着,酿成大祸,所以这道工序也基本不做,事先会由大人做好。
最最考验烧火功夫的,是用碎木屑烧出木头的火力,瞧母亲抓起一把一把的木屑撒进灶膛很是容易,换到我实践起来就会灭了灶膛,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总是添堵。
有时烧火,烧的是情绪。炉火纯青定是那天的心情很美丽,萎靡不振估计是很沮丧,若是装了一肚子委屈,火夹钳借着火势会摔得噼里啪啦作响,木一点的掌勺人分不清是火星爆开的声音还是心情炸裂了的声音。
有时烧火,烧的是故事。一边烧火一边看小小书,是儿时最开心的事。尤其是炖一锅肉,定定心心,没有干扰。在饭菜的香气里大笑,在老套的故事里流泪,灶膛里的火照得脸颊血血红,夏天烤一身汗也不觉热,冬天爆出来的火星子把棉袄烫了一个洞也没发觉。翻烂了的书,总是看不厌弃。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想来儿时的读物相当匮乏,最后父亲厚厚的医书也要抱出来瞎翻翻,那些让人极度不适的解剖图片,毁了胃口。
有时烧火,烧的是友情。我的闺蜜,一位性情开朗的姑娘。记不清是啥年间,只身蜷缩在灶膛口,用烧烫了的火夹钳,开着开着玩笑就烫伤了我的脸,她说是故意的,我觉得是不小心,万幸没有留疤,要是毁了容,指不定我会跟她拼命,哈哈。
有时烧火,烧的是梦想。我的女儿,大概在灶膛里看到了浩瀚繁星,那些帅出天际的星火,点燃她对璀璨星空的向往。前些日,告知确定空间物理为本科时期的专业方向,我一脸茫然,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用最爱的物理实现探求人类未知的梦想。
好像扯远了……
2019.3月写于无锡至北京的动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