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中庸啊,就象这清明,含一份终极之美,具一道洪荒之力:一种使用非暴力手段却能达成暴力之神韵,一种正确到让你倍感生不逢时之眼神,一种温柔到使你无可拒绝之指令,一种迷惑到令你自觉顺从之革命。”
清明时节读《清明》
作者:财深道长
其一
今日清明。
不出意外的下雨了,在这清明时节,百花初放,情绪勃发———尽管没有回到故乡野火凭吊,但这突然而来又如期而至的阴雨,已经把我所有的怀念寄托在里面了,对了,还有那首诗:
清明[晚唐]
作者: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诗人是捕捉自然语言的高手,从细雨到路人,动静相宜,从牧童指到杏花村,虚实结合,在诗人的大写意中,一段类似电影般节奏连贯、情节鲜明的美景扑面而来,让我迷惑在这曲折温婉的白描里,几乎忘了全诗原本是为怀旧言情而作。
我感到奇怪,清明本是个黯然神伤的日子,诗人是怎么产生这样化消极为积极的心态呢,我一直不认为全诗的最后一句是为了借酒浇愁,而是一种积极的姿态,一种向上的进取趋势。
试想,如果没有心愿已了,没有物我两忘,又怎么能有那份心情去叩问牧童?这本是一种调皮而小确幸的姿势啊。
在那一指中,欲断的魂魄不过是万物苏醒前的一次顿挫,纷纷细雨更成了生命勃发的一个前奏,这刚刚看上去还细雨无边的忧郁在訇然间已经冰消玉碎,我们的大诗人已经开始展望未来,捉摸着美酒的滋味。
于是,细雨纷纷把我催,沽酒杏花买一醉。
解脱之后,细雨不再磨人,而是点缀,路人不再断魂,而去前行。
原本是细雨纷纷,远游消魂,等我明白,这只是新的开始,甚至是更好的更有希望的开始,我不再迷茫,不再置疑,细雨如丝如雾,我心澎湃如故,喝着杏花美酒,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乌云。
诗人以顿悟超越凡尘。
其二
《清明》一诗就这样成了千古绝唱,可再仔细一想,这首诗的内容实在太过平凡,雨和酒,就构成了诗人的全部,却又完美地整合了清明这一节令欲却还休的初春之美。
清明是一个过渡性的节令,它处于一个冬之已尽春之即盛的节点(这里并非是指字面意义上的冬、春之交),是一年里万物复盛前夕的一个顿挫阶段。此时,大地虽已苏醒,春天可以开始,但人们对隆冬却还有着很深很缠绵的记忆,这时的一场小雨看似在掩盖着一场欣欣向荣的春天生命交响曲,实际上却是在为即将爆发的春暖花开加油蓄力。在这样的矛盾之中,在这样的喜悦、憧憬与对寒冷冬天心有余悸的战栗之中,人们的心情本来可以有很多东西可以代表,比如春寒料峭、冬雪初霁、比如春草、春晖等,可作者怎么能从这么一个雨和酒的抽象中就挑动了我们几千年来的漫漫长忆呢。
清明之后好像还有一个寒食,讲的是一个更加隐讳的凄切故事,听上去越发缠绵悱恻、虚空如幻,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它作为《清明》一诗的跋言来解读。
《清明》一诗的横空出世,让此前的所有季节都黯然失色,也在我们历史上第一次让季节渲染了如此深厚的文学色彩,这渲染是如此的成功与自然,以至于后无来者,以至于一年中只有这一个节令可以真正上升到艺术的高度、文学的层次,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艺韵味。
甚至,清明时节已不单单甘于做一个节令的诠释,还进一步的代表了一种文化,确切地说是我们中庸文化的精髓。
怎么说呢,很多人可能认为中庸只是一种圆滑讨巧的保守之道、一种囿于现实缺乏创新的封闭意识,但我不这样看,我觉得中庸其实是一种大彻大悟,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恶而憎其善,爱而喜其过”,清明正是这样一种心态的代表。
前面已经说过,清明时节是万物复盛前的一个顿挫,表面上是一种停顿甚至掩息,实际上更是一种养力蓄力的过程,在这里可以看到一点中庸思想的影子,那就是,在一种新与旧的过渡中,在一场快与慢的较量中,我们其实可以有一种更加智慧的选择:
这种选择不需要大开大合,更不需要天崩地裂,它只需一种悄然无声的承接过渡,就能以一个优美的身段完成这自然的升华。这一点,远古时代的姜太公钓鱼就已经证明过;稍近一点的刘玄德三顾茅芦也已经证明过,再近一点的刘伯温“广贮粮缓称王”更进一步的证明过,当今的“一国两制”、“搁置争议”等政策思想又何尝不是最新也最有力的证明呢。
是的,中庸啊,含一份终极之美,具一道洪荒之力:一种使用非暴力手段却能达成暴力之神韵,一种正确到让你倍感生不逢时之眼神,一种温柔到使你无法拒绝之指令,一种迷惑到令你自觉顺从之革命。
是的,人文与自然、文学与思想,就是这样水乳交融的融合在一起,这时,谁能否认“天人合一”这一万物相处的最高哲学精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