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赵。
我注视着城南大道街角的出租屋很久了。
那是一个春末的晚上,绿樱桃,红芭蕉,又是一年春好处。我和朋友在悦心酒楼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之后,醉眼朦胧地,眼神迷离地,不经意地向外一瞥,赫然看见马路对面的街角处,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四方的窗户上,明亮的灯光透过鹅黄的窗帘,照亮了暗夜一隅。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感到一些温暖。
我来自一个偏远的乡镇,贫穷落后是生活的本真面目,也伴随着我的整个青少年。我读书不多,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家具厂做过木工,建筑工地搬过砖头,搅过水泥;工厂流水线上连续16小时当班。后来跟着师傅考个电焊工操作证,专门做电焊工,虽然焊接工作很辛苦,而且经常长时间作业,又脏又累,常年挂伤,但不菲的收入让我的生活安稳下来。
我从小省吃俭用惯了,每月发了工资,先去银行存下来,只留出很少的一点生活费用,公司管吃住,几乎没有什么开销。我最幸福的事就是,饭后坐在宿舍的屋檐下,抽几口廉价的烟,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我非常沉溺这一支烟带来的放松愉悦感,就像穿了一双小号的鞋子走了很久的路,突然卸下桎梏,身体舒展膨大,一天的辛劳一扫而空了。
渐渐地,我有了些小钱,衣食无忧了。可我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寂寞得像门口那棵遗世独立的梧桐,孤单的开花,无声地落下;心里也没有一个人,空虚得像个巨大的空壳,不可言说,又无法缄默。
我注意到了那间许久无人居住的出租屋里突然亮起了灯光,屋里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她来这里了多久了?灯火可亲,家人闲坐?想到家人这两个字,我不禁有些脸红心跳了。
循着灯光徐徐前行,空气里都是蓬勃的怒放的花的气息。五月的花海美得令人心醉,这一场春天的盛世繁华,花繁枝秀,幽香淡淡,我也在这春日里寻找一场心灵的慰藉。
这是一家小小理发店。
一间简陋而简洁的理发店。
屋内的白墙刚刚粉刷了不久,似乎还能闻到石灰乳的味道。靠北墙放着一张窄窄的小床,是为客人美容专用的,白净的床单上印着星星点点的淡蓝色的小蘑菇,显得清雅有致。只有一把椅子,对着一个操作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理发用具。地面铺着白色地砖,扫得干干净净。
我来理个发!我说。
好的!
女主对我盈盈浅笑着,一面示意我坐下,在我脖子上围一块黄色大斗篷,一面熟练地拿起理发剪和梳子,用梳子按住需要修剪的地方,听着嗡嗡的响声一撮头发就缓缓落地了。电剪在头上游走,多余的头发纷纷落地,如下了一场毛毛雨。后来,她又为我刮脸剃须洗头。
本来我是一个不爱理发的人,不喜欢男人或女人的手指在头上肆意地摸来摸去,但这次,心里却感觉特别清爽。换个发型,换种心情,说的一点不假,从理发店出来,抬起头望向星光璀璨的夜空,我突然觉得天地空旷,山河远阔,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的生机和意义。
从此,我喜欢走过那个街角,喜欢那个街角的出租屋,喜欢出租屋门前嫣然摇曳的月季花,喜欢屋前屋前后甜腻的让人忍不住大口呼吸的空气,喜欢漆黑夜里亮起的鹅黄的灯光,更喜欢灯下那个纤瘦俏丽的人。
那个人是慧。
从此以后,有意无意地,总能恰好遇见,清晨,午后,黄昏;
不偏不倚地,总能走到她身边,陌生,熟悉,笑脸;
一心一意地,总想和她在一起,朝朝,暮暮,天天。
有一天,我又一次走过她的窗前,我看见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孩子正想挑起事端时,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抓起那个男孩子,狠狠地警告他,“还敢再来,打断你的腿!”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回过头来看看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慧,我一阵莫名心疼,一股男儿豪情油然而生,我想保护她。
我,常常走过她的窗前,只为了能看上她一眼;有时候,我忙了,累了,懒了,但是,不管怎样都不忘想起她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