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又泡了杯红茶。

这是今天的第13杯红茶了。他已经27天没有出门过了，吃饭点的外卖，喝水靠的是烧水器，就连冲红茶要用的红茶包也是让外卖小哥给顺带捎过来的，顺便一提就连垃圾也是小哥给帮忙倒掉的。

手机里面存了十几个外卖小哥的电话的毛毛，此刻正坐在他那个老旧的从二手超市淘来的沙发，上面还垫着一个毛毡坐垫，因为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

毛毛不需要出去工作。他在网上已经做了很久的副职，每个月除了开销之外还有一部分多余的钱供应急用。他以前也有过呆在家里不出门的情况，只是这一次太久了。

天气有些冷了。一个月前还是炎炎夏日，空气都充满着灼烧的味道，而这个时候，温度骤然让人觉得有些寒冷，虽然温度还好，有二十三四度，但毛毛还是要偶尔捂一捂手中发热的杯子，啜一口加了两大勺白糖已经甜的掉牙的红茶。

‘我今晚去泽西湖转转。’大学里面最好的室友潘子发了条消息过来。事实上，不止大学同学，高中同学有很多人毛毛都在保持着联系，只是大家都像是在玩捉迷藏游戏，偶尔会有那么一次碰个正着，聊的开心。

‘哦，泽西湖有什么地方好玩吗？’毛毛耸耸肩，修长的手指快速的敲出几个字发过去。觉得表达不出自己的想法，又发了一张冷漠脸的表情过去。

‘你不废话。我们可是要去那边露天烧烤的，超级爽，一大波人，晚上happy。’潘子没有邀请毛毛，因为他已经邀请了好多次，这样的问题不用再抛出，已经早有回答了。

毛毛想象了一下，露天，微风，细草，大树。凉椅，啤酒，烤串。

他突然想动一动，加入今晚的行当。

‘那边几个人啊？’

‘其实也不多，十七八个吧。’

‘什么时候？’

‘八点半集合。’

毛毛看了看电脑的右下角：五点四十三分。还有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的准备时间。还没来得及发消息说自己也要去，一个窗口抖动‘唰’的出现在电脑桌面上。

‘紧急紧急！有一份报告麻烦今晚12点之前一定要帮忙做好！’

对话框的头像旁的备注赫然写着：‘姜狗。’毛毛很喜欢给好友备注狗的绰号，不管是同学，朋友，或者是这个认识很久的给了毛毛提供很重要副职的姜狗。

看来今晚的唯一一次想出去的欲望都不能满足了。毛毛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他突然感觉电脑屏幕的光芒是那么的刺人眼球，有些不适应。

‘嗯。东西发过来吧，我尽量今晚给你。’毛毛这次没有加表情，也很快的收到了姜狗的文件包。

打了个哈欠，又拿起拿过无数遍的手机，点了一份习惯吃的火腿肠炒粉干再加一份鸭腿。窗外的风意外的变大了，拽着松松垮垮的窗子摇晃着发出‘哐咚哐咚’的声音，惹得毛毛不得不去拉好栓子消除噪音。

‘赛摩戈雅小区......总人口比例.....面积分布.....’毛毛嘴里嘟囔着文件里的名词，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不是他不想继续说，而是他发现嗓子似乎有些不灵活了，长时间的沉默，导致喉咙像是一块长久的泡泡糖，黏着在四周，软弱却又充满韧性，把声音都挡在心里面了。

对话框那头的潘子，也不再发消息过来，也许他猜测毛毛只是突然的兴趣想要问问而已，并没有真的想来。而毛毛也忘记了要给潘子回个消息以确定去不去晚上的泽西湖。

卧室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键盘的敲击声，偶尔还有某个人类的喉咙‘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宁静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被敲门声打破，外卖小哥到了。毛毛拿着手中的外卖，瞟了一眼腻的不能再腻的鸭腿，微笑的轻轻的关上门。

‘啊.....’他稍微叹了口气，感觉不是很好。

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填满了毛毛整个胃部，把他的饥饿感撑得荡然无存。也不是孤独，也不是病痛，一个人感觉挺好的，不需要照顾谁，也不需要谁来照顾。

打开播放器，随手选了一个纯音乐集选，一阵犹豫悲伤的钢琴从耳机里传出。

腰好难受。毛毛揉了揉腰。眼睛也好难受。又闭了闭眼睛。好困。

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浓密，可惜有不少的斑驳显露在其中，胡子虽然也定期刮了，但整张脸庞似乎掩盖不出疲惫的气息，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毛毛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好陌生。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和脸，这是谁？

他兀的整个人惊醒，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镜子里的那个人也睁得大大的眼睛，在审视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干什么？

毛毛抓着头，内心十分难受。像是缺掉了四五年的记忆一般，他此刻突然恍然大悟，也不知道在悟些什么东西，反正他只是感觉，此刻的他，才有点像他。

懒得睡觉，懒得出去，懒得消遣，懒得打电话回家，懒得洗澡，懒得整理屋子，懒得回消息，懒得计较鸡毛蒜皮，懒得关注新闻，懒得生气，懒得，他懒得一无所有。

他的思绪从小学年代，光速掠过，直到现在。只是一个刹那，毛毛回忆了他的所有。火腿肠炒粉干依旧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只是被塑料盖子挡在里面出不来，那块大鸭腿，看的依旧让人发腻。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对着镜子说道。

拿起手机，熟练的拨开了通讯录列表，毛毛向下翻着，翻着。翻了好久好久，指尖停止滑动，画面定格在一个联系人列表上：‘爸爸。’

电话通了，父亲的声音有些开心，孩子好久没有打电话过来，也不敢聊一些不好聊的话题，只能不住的叮嘱着毛毛注意身体，保持健康，多和朋友交流，有事没事都要打个电话回家，没钱花了提前说好给准备。末了，母亲又夺过电话，也是叮嘱着和父亲一样的叮嘱 。毛毛答应了，答应了每一个要求和请求。

回到电脑前，把做到一半的报告文件离线发给了姜狗，又附了一段话过去：‘东西没做完，剩下的你自己做了吧，这次的不算在工作量里面。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让我停一停。’

‘在哪’

‘在家里。’

‘我等下过来，你吃过晚饭了吧。’

‘吃过了。你直接过来吧，我这边没人。’

‘嗯。’

‘等下。’

‘嗯？’

‘晚上烧烤到几点？’

‘你想几点就几点，他们走了我还能陪你。’

‘好。’

‘嗯。’

随着一阵关门声的响起，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依旧亮着的显示屏上，工作文档的光标依旧闪烁着，富有节奏，极具韵律，伴随耳机里漏出的音乐跳着随性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