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家的模样渐渐模糊,却能凭着记忆拼凑出一些片段。那个时候的家,一座泥土堆砌而成的土墙房,盖着历史久远的烧制瓦片,便是家的全部模样。屋子的前后四周种满了李树。春季来临之时,李树开满枝丫,雪白的花骨朵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风儿一吹,纤细的腰身摇曳生姿。微风吹拂之下,一些脆弱的花瓣零碎地从树梢飘落,零落在温软的草地上,雪白的花瓣在风中舞蹈,大地铺上了雪白的地毯。穿着母亲手工制作的花布鞋,在这银光闪闪的地上,迎着微风,欣喜踏步。
李花开放的季节很难看到母亲的身影,她总在天空泛白的清晨起床出门,背着背篓,拿上镰刀,在长满碧嫩野草的油菜地里为家中的牲畜割好整日的吃食。这样的早晨是最为冰冷的,新鲜的野草上挂满了露水,这是昨晚的冷气凝聚而成。母亲的双脚在这冰凉的青草中行进,总会打湿裤脚,她的双膝遇冷则痛,便是这些露水的“功劳”。割好猪草后,母亲会回到家中给我煮上一碗面,大锅烧水,小锅炒酱。开水下面,煮一会捞出,浇上滚烫的臊子,香味马上四散开来。
早饭之后,母亲急忙奔赴属于她的战场-玉米地。细小身板的她干起活来毫不含糊。屋子前面的田里种上玉米,土豆,左边的田地里种满了青菜,辣椒,番茄,各色蔬菜,屋后种满了玉米和红薯。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母亲从菜地里带回一筐新鲜的蔬菜,煮上一块腊肉,切片和刚摘回来的青辣椒一起翻炒,从鸡舍里拿出新鲜的鸡蛋,打入碗中搅动,放入滚烫的油锅里等待膨胀然后迅速捞起,加入红的发透的番茄一起翻炒,便能驱赶一身疲劳。
李花凋谢,冒出青青的果实,田里种满了果实。这是,母亲会背上背篓,跋涉深山,挖草药换钱。这是我最为希冀的时节。母亲微亮时出门,日暮而归。天色逐渐暗淡的时候,我会爬上水池边的那棵李树,等待母亲归来。连续工作十几天后,母亲早早起床,换上最为体面干净的衣服,背上这些天的收获奔赴市集,将草药兜售给小贩后给家里增添物件。家中等待的我心奋不已,一次次爬上大道旁的李树观望。太阳下山之际,母亲终于回到家中,以往装载庄稼的背篓这次装满了我喜爱的零食和花裙子。换上新衣我兴奋地满屋乱跑,母亲看着我眯起眼笑。这也是直到如今我还对花裙子着迷的原因吧。
秋天的风扫过大地,树木换上了金色的新装,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农忙时节,大人们总会轮流到别家帮忙收获。因为父亲在外,母亲便从不接受邻居的帮助,硬着头皮自己收割。金光灿灿的玉米背了一篓又一篓,新鲜个大的土豆在堂屋里堆积成山。夜色降临之际,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在烧红的火堆里买上几个个大的红薯,几分钟后,红薯的味道便会香甜整个屋子,再从泡菜坛子里盛出一碗泡菜,就着红薯,便是最好的晚餐。时隔多年,如今的我再也没有吃过烤红薯,因为无论如何找寻,早已没了当年的味道。 十二月寒风瑟萧,白雪降临人间。闲下来的母亲烧好炭火,坐在火堆旁做起了布鞋,火堆上架着的铁锅呼呼作响,里面炖着春天从山林中采好晒干的蘑菇,混着腊肉,满屋飘香。万物俱寂,静地能听见白雪落地的吱吱声响,门前的路灯反射在白雪地里,大地泛起银光。门前的竹子被这甜蜜的负担压弯了腰,屋内热气升腾,模糊了母亲的脸。
那时的生活平静淡然,也会因为一些小小的欣喜泛起涟漪。懂得知足的年代,成熟的果子便是对孩子最好的慰藉,如今长大,再不愁吃穿,记忆中的味道却以难寻。那些甜蜜的岁月,不知何时,早已渐渐远去。蓦然回首,那些花儿已经了无痕迹。忘不了的,究竟是什么呢?只能等岁月沉积,默默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