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气温在骤然间下降,街边忽然就有了卖烤地瓜的小贩,远远地飘过来一阵香味。
“是烤地瓜!”俩孩子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到。“妈妈,给我们买个烤地瓜吧!我们都好久没有吃了!”这么简单的愿望,当然要去满足他们。
孩子一边吹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吃着。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一脸的幸福状,倏地就想起自己幼年时候,兄弟姐妹围坐在老家厨房的灶间一块煨番薯吃的情景。事隔近三十年,每回想起,齿颊还会涌起一阵清香。当然让我怀念的还有那让人哭笑不得的满嘴、满脸和满手的焦黑。
番薯是南方人对红薯的称呼,来到北方,人们更喜欢叫它地瓜,实则是同样的东西。
每年的霜降前后,是收获地瓜的季节。霜降之前,就必须把番薯藤先收割回家喂猪,否则霜下来就会把番薯藤打蔫掉,坏在地里。可这珍贵的番薯藤可是猪的口粮呀,所以我们必须抢在霜降前收割完毕。
我们家姐妹仨,对收割番薯藤都有一种恐惧感,我们力气小,母亲给我们仨每人准备一根棍子,在棍子的两头搭上两捆番薯藤,我们就如蚂蚁搬家一样,一趟趟弓着背,缩着脖子把它们运回家。
番薯藤收割完,接下来就是挖番薯了,可千万不要小看了挖番薯的活,番薯长在地下看不见,一锄头下去,很有可能几个番薯同时就被挖破了,我就有这水平,只需一下,几个番薯就像串糖葫芦一样同时串在锄头上,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它们一一从锄头上拔下来。母亲嫌我们笨手笨脚,不利索,好端端的番薯都被挖残废了,于是让我们在一旁帮忙去泥装筐,我们倒也省了力气,图个清闲。
土地的贫瘠并没有让番薯减产,它们在地底下疯狂地生长。我们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它们全部运回家,但随即让人发愁的事情也来了,这么多的番薯,怎么吃呢?为了节约有限的粮食,母亲顿顿都掺上地瓜,早上地瓜稀饭,中午在白米饭上面蒸上一些地瓜,晚上亦如此……可真腻呀!我们姐弟仨看到地瓜就发怵了。
母亲告诉我们一个好办法,让我们重新认知了番薯以及感受到它独特的味道。
那时我们家烧的是农村的土灶,上面用的是大锅。母亲找来不大不小的几个番薯,直接放到土灶里烤,避开中间的大火,番薯放在灶肚子的两旁,再用温热的炉灰把它盖住,几分钟过后,番薯的焦香味从灶间飘出来,我们争抢着用铁钳把番薯钳出来,冒着被烫手的风险,剥开煨番薯的外皮。
“嘶——”,深深吸一口气,恨不能把这袅袅的香气也吸到肚子里,番薯外黑里面泛着金黄色,冒着丝丝热气,我们仨一齐鼓着嘴吹,心急的我们终究不去理会它的烫,嘶哈嘶哈咬了下去,煨番薯那特有的香甜软糯的口感让我们欲罢不能,风卷残云般就把几个全部消灭光了。
看着旁边的姐弟炭黑色的嘴巴,脸上,手上也一道道的黑色,像极了小丑,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他们却又纷纷指着我大笑。是呀,我和他们一样,也成了唱京剧的大花脸。
后来我们仨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说索性把脸全部抹黑吧,我们竟一致赞同了,不一会,三张黑脸炫耀似地展现在母亲面前,看着只露出两排牙齿的我们,母亲哭笑不得,竟一时分辨不出我们谁是谁,于是我们更加得意于自己的杰作,笑得更加恣意了。那笑声,一直在我心间回荡。
后来每次煨番薯,我们都如法炮制一番,乐此不疲。
二十几年时光的流转,农村的老房子早已改造成了洋楼,土灶也改成了现代化的燃气厨灶,我们姐弟仨也因着生活的原因各奔东西,聚少离多。有时候想起灰烬里的煨番薯,想起我们一张张包青天似的黑脸……童年在土灶间煨番薯的一幕幕就会浮现在眼前,那煨番薯的特有香味也会扑鼻而来。
只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香甜的煨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