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在路上。女儿几次说：“爸爸，车里有味！”我几次打开车窗，吹一会儿风又关上。车行一半路，到了樱桃小镇。女儿说：“爸爸，我想吐！”我赶忙开窗，路边停车！我断定，女儿晕车。听了一会儿，看了看路边的风景，河水解冻，远山藏青，路边的一家连锁超市早已开业，音乐开得很震撼！女儿说要下车逛逛。已快十一点了，到家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我想给她买点吃的吧！

      戴好口罩，打开健康码。这种进超市的标配，不知还会继续多久 ，但肯定会让历史铭记这几年。我和女儿到超市买了一大包吃的，逛超市也是女儿的最爱。兴奋的小脸加上冻，红红的。刚回到车上，父亲又打来了电话，问到哪儿了。我说到樱桃小镇了，马上回，准备好午饭吃了饭再走。父亲却说，不吃饭了，回麻城再吃。我有点疑惑，却不去细想。赶紧发动汽车继续赶路。

      女儿坐在后面，剥了个柑子，喂着毛绒狗狗和自己，边喂边聊天。阳光穿破阴云，普照大地。小车追随着时光，回到了我的老家。

      父亲十八岁就到县城里当工人了，母亲在家种地，拉扯大了四个孩子。后来，四个孩子都来了县城，母亲也就来了，但母亲的户口没有转出来，家里还留着地。母亲在城里干了几年食堂，又回到村里种起了苹果。苹果有十几年是赚钱的，很好地贴补家用。但后来苹果不值钱了，赔钱了，再加上父母年纪渐长，也有自己的退休金拿着。我们便一直劝他们放弃这苹果园，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但是从他们六十多岁劝到他们七十多岁，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到现在，我们觉得再也劝不住了，只等他们什么时候干不动了，主动放弃吧！

    19年，我又有了女儿，需要父母照看孩子，想他们可以放弃果园了，结果母亲 一个人在我这里看孩子，让父亲一个人在老家照顾果园。周五或周六我再送母亲回果园，周日再接母亲回来照看女儿，我们周一好上班。那时父亲73岁，母亲71岁。半年多过去了，父亲腿部有瘤子，怀疑是恶性的，去省城做了手术，住了十五天院，期间，父母吓坏了，这样在乡亲面前可是丢脸丢大番了，父母坚决决定放弃苹果园了！也没办法不放弃。结果肿瘤切除出来一分析，不是恶性的，全家人放了心。放弃果园的事慢慢搁浅了，又过了一年，父亲脑梗，一只胳膊抬不起来，做了手术。全家人陪护十几天，商量着赶紧把苹果园给处理了，此时苹果卖到最低8毛钱一斤。但随着手术之后的日益好转，父亲慢慢地认为说自己的手抬不起来是肩周炎，回家在苹果树上吊吊就好了，他一边吃着治栓溶栓的药，一边管理着自己的果园，还抽空到县城帮母亲照看自己的孙女。父母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我老是觉得，他们似乎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你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管不了果园吗？我就不服气！我不仅能管好果园我还能照看好孙女呢！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不服输！

      回到老家，父亲黑漆着脸。父母在县城自家的楼上过的年。年后初七回到老家，说是走走亲戚，拾掇拾掇家里。初六我已经开车拉着他们，把几个要紧的亲戚走了。他们在家住了四天，第五天也就是现在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接他们。送他们来的时候，他们满面春风，我理解他们的感受，住了多年的故乡，又有自己的果园房屋，再加上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自然有种新生的力量，我都沉浸其中了！他们说不用来接，到时他们自己坐车回去，俨然进了自己的度假山庄。我叮嘱他们天还冷别冻着，他们说有电热毯，有电暖风。像两个快乐的孩子！可今天，怎么了！女儿从车里嘀嘀咕咕的走了出来。“爷爷！爷爷！”大声叫，父亲立刻满面红光，“嘿嘿”地笑起来。女儿又叫：“奶奶呢？奶奶去哪里了？奶奶出来！奶奶出来！”女儿边叫边冲进屋里。我也跟进来，发现母亲躺在床上，挣扎着身子想要起来，却只是抬了抬头，重重的身子起不来。

      我问父亲，怎么了。父亲说：“昨天擦地板的时候腰扭了。”我说：“赶紧回去上医院查查。”母亲说：“不用不用，贴了止疼膏，过两天就好了！”我立刻明白为什么打电话让我来接了。

      我搀扶着母亲，女儿拽着奶奶的衣角到车上，坐下。女儿嫌爷爷身上有味，不管奶奶腰疼，就偎依在奶奶怀里。到了县城楼下，我扶起母亲，母亲说自己走。我立刻明白，她怕别人看见，丢人！我看见她挺直了腰板，慢慢走过马路，走到自家楼下，短短的几步路，她走到楼洞口立刻扶着墙停下，疼得脸上直冒汗！我立刻走上前，扶她拽着楼梯扶手，走上二楼，所幸楼梯里没有外人。开了门，扶母亲躺下，问母亲吃饭了吗，母亲说昨天下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时间是下午一点半。我和父亲一起做了饭，父亲一直吆喝母亲起来吃饭。我说：“您只在这里吆喝，不会过来扶一把，我妈这样能自己起来吃饭吗？”我过去扶母亲起来，给母亲端来温水让母亲洗洗手。给母亲递过筷子，母亲边吃饭边数量起父亲的不是来，大概是母亲生四个孩子时，父亲没照料母亲一天，母亲指望生病的时候，父亲能弥补一下来，结果一天半了，才吃上口热乎饭！

    我发了个微信到家庭群里，告诉了母亲的情况。一会儿大姐来了，好一顿数量父母回家种那些果树！父亲说是这几天走亲戚累的，自己抱着酒箱子，下步走，母亲空着手也得背着自己身上的小二百斤肉，走了好个门，能不累？亲戚还没走完，在家搓了搓地就一下子坐到地上了！这些父亲都没和我说，只说扭到腰了，等到大姐提到果园的事时，他说了这些，显然是为了表明母亲受伤和苹果园没关系。

      二姐在群里信誓旦旦不管母亲，让父亲照顾母亲就是，看他一个糙老汉子怎么照顾自己的老婆，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坐月子时，父亲怎么照顾母亲的！但到了晚上二姐还是给母亲买来了止疼膏，说自己腰疼时贴这种很管用。又指责了父母一番！可别回家祸害自己的身体了！直到母亲说：“可不屑种这苹果了，又不好吃！”二姐才停下，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话说了好几回了。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行，种不了苹果，是因为苹果不好吃不再种了！今年的苹果不好吃，是因为干什么耽误了上粪……啰啰嗦嗦又说半天的。

      最后母亲还是说，是过年这几天，跑来跑去乏了！睡几觉，休息休息就好了！不提果园的事，不提回家的事，他们的心里想着什么？执念着什么？

    我认为人最终活得达观淡泊一些，活着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当再去追求俗世繁杂的时候，已经力所不能及。以己之力不能达，又去拖累他人的时候，应该反思该事，可做可不做？老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不知道，我慢慢变老的路上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简单，直到虚无。

    可是生活怎么会让人随心所欲，父母那样的生活，我们这样的生活，孩子现在将来的生活，谁能判定谁对谁错，谁又能改变了谁？只能慢慢地等待，在生活的体验里，咀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