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一个人又是凭什么要认定一个人？是那些回眸一笑，是那些不经意的温柔，还是因为他待你好？

不是，都不是，对于祝敏而言，喜欢上一个人，是后知后觉的，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些荒唐的事情。

那是九月份的开学第一天，那时她也不过就是十五岁的年纪。

穿着帆布鞋，白棉裙，拘谨地拖着行李箱到高中部报道。

在学生处那里领完书后，她就抱着一沓厚厚的新书准备寻找教室，刚出门不久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不消片刻，书本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她匆忙弯下腰捡书，对面的人便连连道歉，也是帮着她一起收拾，她随意瞥了一眼，对面蹲着的是一个微胖的男生，额头上长满了青春痘，大抵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子成。” 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喊了他一声。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裤腿微卷，她便一路往上看了过去，视线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瞧得有些出神。

男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捏着一件黑色外套，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耐烦。

他逆光而来，神情倨傲，在人群里一骑绝尘，他们都不及他，后来遇到的人也不及他。

他没有看祝敏，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谢谢你。” 在最后一本书拾起到怀里之后，祝敏对面前的微胖男生点头致谢，而后她抿唇很快地抱起书本离开。

在她走出了十来米左右时，她又回头看了看，先前的那个男生已经把外套盖在了那个胖男孩的头上，还用力揉了两把，露出了一脸坏笑。

其实那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遇见，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她也不过是，比起其他人，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可也许，就是这多看了的一眼，才是后来所有万劫不复的开始。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多关注他一点。

慢慢地，也开始知道，他是在隔壁的班级，成绩好像不怎么好，下课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发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也从未留意过她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她换了新同桌，那个新同桌也一直陪着她直到高考结束都没有换过。

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下课的时候，走廊上的情况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男生出来得更频繁了，他会和身边的人聊天，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她便拖着同桌出去玩，那时候的阳光总是那样灿烂明媚，同桌喜不自胜，总是要伸出右手握住一片阳光，说是要珍藏起来，将来有一天送给她最重要的人。

而那道视线，却是从未移开过，牢牢地锁住她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她终于没忍住抬头去看，原来，他一直在看的人，不是她。

他的视线那样专注投入，忽略了周边的人，他的眼里只有那一个她。

而她的同桌似乎总是运气欠佳，期中考试过后放了三天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竟然拄着拐杖缠着绷带来了学校，她吓了一跳，仔细一问，才知道她是学自行车出了事故，连人带车摔到了沟里。

同桌腿受伤了，她便主动提出要照顾帮衬她，晚自习下课后，等到教室里的那些人都走了以后，她便搀扶着同桌慢慢下楼。

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她感觉到有个人影跟在她们身后，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于是，那天把同桌送回寝室后，她就一个人站在宿舍回廊上看，路灯下，她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瑀瑀独行，绕了很大一个弯才回到男生宿舍。

她无法言说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她只是想，这样的一个男孩，他值得这世上所有的好。

高一的课程算不得太多，在学习的适应期，她们也有很多清闲的时光。

她时常拉着同桌一起到操场上散步，远远的，就能看到他站在那棵白杨树下，安静无声，只是默默地看向她们，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的同桌。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的那一晚，老师让第一大组的同学把自己的课桌搬到教室外面去，顺理成章地，她和同桌就能欣赏到那么美丽的星空了。

惊喜总是那么突然，她看到他的座位也搬了出来，他坐在十班的最后一排，而她坐在九班的第一排，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走廊上的灯火明灭不定，昏昏沉沉的，下课的时间，一群人在追追打打，有人碰倒了他的水杯，他也只是淡然拾起，不曾抬起头来。

只有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低头复习，他背挺得很直，几乎可以说是一丝不苟，是标准的坐姿，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支中性笔，在草稿纸上挲挲地写着什么。

就那一刻，祝敏的脑海里突然窜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她可能大概，这一辈子，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她突然出声问了同桌一个问题：“小函，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同桌显然是被她问住了，皱着一张脸，颇有些苦恼地想着这个问题。

她径直看向他，他方才正写字的手明显顿住，他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同桌的答案。

“额，” 同桌思前想后，终于给出了一个答案，她说：“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大概就是相守白头吧。”

相守白头。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很浪漫的答案。

“你呢？你怎么想的呀？” 那是同桌一脸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

那一次年级颁奖大会上，他离经叛道的发言让众人唏嘘不已，在她的同桌看来，他就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

说出一些不着调的，轻浮的话，同桌很讨厌他。

可只有她知道，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知道，却只能假装不知道。

那是暑假的一天，他约她出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喜欢我。”

她一时之间是真的反应不过来，她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却没有想到，他早就看出来了。

“是，我喜欢你。” 祝敏坦然承认，那本就是她一直想对他说的话。

“交往吧。” 他云淡风轻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为了什么。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他对她很好，妥帖地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角色，尽力满足她所有的心愿。

如果她不曾见过他看另一个女孩的眼神，那么她一定会相信，他是喜欢她的，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的。

然而她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了一世。

那一年桐城下了第一场雪，他捧着一片雪花看向那个女孩的眼神，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原来，他不是不爱，只是不爱她。

后来，她也有问起过他：“许辰川，我想知道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认定了她？”

那时，他不过是轻轻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他是那样柔软道来，他说：“你不会懂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她瞧着他，他一定不知道，每一次提起那个女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她竟然因他的笑容也感受到了一丝幸福的味道。

心下一阵苦涩蔓延开来，不，许辰川，我懂，我怎么不懂呢？

因为，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站在那里，你就会爱她。

因为，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这里，我就会爱你。

那个问题，我早就有答案了。

-

进入大学以来，祝敏从不刻意去回忆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她开始去认识新的男生，去展开新的故事，她参加了很多社团，结识了很多有才华的人。

那些男生，各有各的优秀，会作词作曲，会写美丽的情诗，各项成绩拔得头筹，会投出完美的三分球，会抱着吉他唱一首深情的恋歌。

可再多人，那么多人，他们都不是许辰川。

校园里随处可见热吻的情侣，在宿舍楼下恩爱腻歪，或是结伴去图书馆自习，成为模范情侣，新的故事在上演，汹涌澎湃的激情无处不在。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一样，默默地跟在一个受伤的女孩身后，哪怕等不到她的一个回眸。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一样，费尽心思地为一个女孩买几串糖葫芦。

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像他一样干净而清澄，永远望向那一个女孩。

再也没有一个人的感情，像他一样惊艳到她。

哪怕这些，都是他对另一个人做的，可她在他的身上，看到过最美好的感情，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对她而言，都是如此索然无味。

说到底，她爱上的，不过是他爱另一个人的样子。

在之后，因为一个篮球的缘故，她遇到了另一个男孩。

她陪着室友一起看球赛，接下来的剧情偏偏就有那么狗血，一颗球好死不死的砸向了她。

“抱歉。” 一个男生跑过来把球拿了回去，转身时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男生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稍纵即逝。

像所有偶像剧的开始一样，他用了很多浪漫的方式来追她，尽管在她看来有些傻逼。

男生的外在形象是绝对足够出众的，听说也是很多人的男神。

然而祝敏却不以为然，见过那个人之后，她对帅哥已经免疫了。

答应和他在一起其实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时刻，那天男生约她看电影，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想到男生不死心，在宿舍楼下死磕着，一直不肯走。

后来下了大雨，她于心不忍下去给他送伞，就看到他一个人手插着兜靠着墙，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五官硬朗。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又有些动容，也不知怎么地，眼眶一时有些湿润。

“交往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雨夜里骤然响起。

其实声音不大，可男孩听得真切，大步向前猛地抱住了她。

她缓缓抬起手放在胸口处感受自己的心跳。

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平静得没有一丝紊乱，清醒得没有一丝悸动。

-

在一起之后，男生总是问她：“我做了那么多都没有让你松口，怎么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你就答应我了啊？”

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祝敏心底一片寂然，有种如梦初醒后的怅然感，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那是，那不过是因为，在那一瞬间

你有些像他。

所以，在从前的无数个瞬间里，我是不是也有一刻，有一点像她？

祝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只是忽而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从此爱上的人都很像你。

许辰川，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唱得欢快，听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