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呼唤

下午逛完街回来,累得倒头便睡。

我是被一阵大过一阵的呼唤声吵醒的。我的住所临近铁路,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园,因此常常承受着那些刺耳的火车轰鸣声和孩子们的嬉戏声。久而久之,这些声音已成了习惯性的催眠曲。

而今天,我竟然被吵得中途醒来!睁眼一看,原来前一晚我想伴着雨声入眠,窗户一直是开着的。

“欣儿,欣儿……”那样焦急的呼唤声通过窗户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仿佛是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声音愈来愈大,而那个被唤作“欣儿”的孩子却一直未应,我有些不耐烦了,一顿好觉就这样被打搅了实在令人郁闷。

那个女人又不遗余力地加大了分贝。

我只好起床,准备关上窗户隔离这让人心烦的嘈音。

走到窗前,一下子瞧见对面阳台上,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正大声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

她用手做了个喇叭的姿势,想必是想让声音传播更集中些、孩子更容易听到吧。

我开始有点替她担心了,那个叫做“欣儿”的孩子,怎么还没听到母亲的呼喊呢?这个年轻的妈妈该有多着急啊?

她心神不定地在阳台上踱来踱去,惊慌失措的样子。

老天保佑!我终于听到那个小男孩的应声了:“妈妈,我在这里。”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可以继续睡个好觉了。

正准备关上窗子,又听到那个妇人惊喜而温柔的声音:“欣儿,快回家吃晚饭!”

小男孩大声道:“不要,还玩一会儿嘛!”

妇人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赶快回来!”

小男孩又调皮道:“妈妈,你等会儿再像刚才那样叫我呀!我答应了就回来吃饭,好不好?”

我不禁莞尔。这个贪玩的小朋友,他一定是在游乐园里跟某个小伙伴玩得正欢,可他不也正在得意洋洋地享受着母亲的爱么?这么近在咫尺的呼唤,该让多少离家的游子羡慕啊!

妇人笑了,用略带商量的口气说:“那你还玩五分钟,妈妈在家等你吃饭,好吗?”

小男孩仍旧不依,撒娇道:“妈妈,还是你叫我比较好!”

于是,过几分钟后,我又听到那妇人呼喊自己儿子的名字了,只是这一次是自豪且带一点怜惜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焦躁与不安。

我忽然觉得她的声音竟是那么地动听,一个慈母的呼唤该是多么骄傲而疼惜啊!我不禁为自己刚才能看到这一番景象,听到这样的呼喊而庆幸起来。

想想自己,离家在外生活已经数年,小时候母亲重复喊我名字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关上窗子,心里涌起对小男孩深深的羡慕。是啊,我没有听到母亲这样的呼唤已经有多久了?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恰好是母亲接线。

我轻轻地说了声:“喂。”

母亲听出了我的声音,忙叫着:“贤儿,是你?”

然后我故意不再说话。

果然,我听到电话那头母亲焦急地连连呼唤我的名字。见我沉默,她的声音竟开始略带哭腔:“贤儿,贤儿……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终于听到了与那个妇人一般的呼唤。此刻母亲是多么地焦急,而我是多么地幸福。

我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一脸。

母亲听到我低低的哽咽声,更是着急了:“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呀!”

我擦去了泪水,努力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母亲显然是一头雾水,她大概从没想到她的女儿是这样地多愁善感,如此地顽皮和神经质。母亲又絮絮叨叨千篇一律地叮嘱我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等等。

挂上电话后,我立刻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你母亲总觉得你今天有些异常,一定要我再给你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我哭着笑了,遂将我真实的感受详细地说给他听。

没想到一向坚强的父亲声音也开始微微发颤:“是啊,你不知道,我上次听到一个小孩在他妈妈旁边不停地大声叫‘妈妈’‘妈妈’,我要他赶快别叫了,谁让他叫得那么让人羡慕呢!我已经没办法再叫应我的妈妈了,也不可能再听到母亲一次次地呼唤我的名字了。”

是啊,奶奶去世已经很多年了。

我突然领悟到,原来全天下的母爱都是这样简单、厚重而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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