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多少次,梦里听见母亲对我的呼喊,我张大了嘴巴,却无法回应一个字。
我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乳名“小正宝”。老家人给子女取小名,多带“宝”字:大宝,三宝,海宝。单取名“正宝”,母亲微觉生硬,因为我是老幺的缘故,就在前面带一“小”字。夕阳西下,母亲站在院子桃花树下,朝旷野里呼喊:“小正宝,快回来吃饭啦---”,悠长的声音传的很远。
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因为是超生的缘故,我的降临给家里带来了诸多的磨难:罚款,黑户,少分田地。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饮食里能常常看见地瓜或芋头。但我的母亲却总是习惯性的表达对老幺的喜爱,赶集归来,母亲远远地就呼唤我的小名,然后是从内衣口袋里摸索一阵,掏 出一把炒熟的南瓜子或者几颗水果糖。
小时候的农村,土里的刨食仅仅能解决温饱。我家子女众多,每年快开学的时候,母亲眼睛里总是布满了血丝。勤劳的母亲,在院子的 一旁种上了粽树,房前屋后更是栽上了橘树。到了端午时节,母亲挑着担子, 担子里头是满满的粽叶,一天走上好几十里地,往往夜黑时分,才匆匆赶回家里;橘 子金黄的时候,要翻山越岭和父亲去赶集。钱财来的是如此的艰难,到了开学的前一晚,母亲总能递给我们姐弟 三人厚厚的一叠钞票。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把我们身上的衣服再捋一遍,让我们穿戴齐整去上学。因为每年听到有小孩被深水 坑,水塘吞噬的惨剧,母亲再三告诫我们不要下河塘戏水。
记得9岁那年的夏天,我夜夜时常惊醒,哭泣。一天晚上,母亲不知从哪里讨来一土法:取了红纸,写上我的生辰八字,置 于灶台,纸上压半碗清水,叫我躺在床上,让我听到呼喊便回应一声。其时,母亲打开堂屋的大门,朝着沉沉的黑夜,急切地呼喊:“小正 宝,归来吃饭啦。。。”。“哎,回来啦”,我响亮的回答,让母亲略觉宽心。
母亲去世之后,我多次在梦里听见母亲对我的呼喊,我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今年的清明,我携了媳妇、女儿的手来到了母亲长眠的墓地。
夕阳如血,我软了腿,勾头在地,媳妇也款款地跪了。母亲用自己的 碑影罩着我们,深深的抚着。。。
3岁女儿用稚嫩的声音对媳妇说:“妈妈,爸爸他哭啦”。我涕泪交叠,抱了女儿,苦揪着脸,说:“给奶奶也磕一个头。”
祭过母亲,我们在暮色中下山。快到山脚的时候,我回过头去,却再也听不到母亲饱含深情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