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归来至今,荒唐不知魏晋,转眼便已到中秋了,成都新朋几乎未曾联络,以往故交也不曾交流,便剩那么几人还算是当我做朋友、知己,参加了一场婚礼,当了伴郎,算是过足了喜乐的瘾,便是再潦倒几年也算是心甘情愿,那一夜喝的大醉,人事不知,不知欢场何时散,醒来却是在朋友家里,头痛欲裂,匆匆回家却又下起了雨。
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人独住,也算心安,对于过往流离的我如今已是知足,买了一套关于你出版的书籍,从《撒哈拉的故事》、《稻草人手记》、《万水千山走遍》再到《红尘滚滚》,你在我的脑中便活活的走了过来,那样真切却又那般孤独。
你在台北医院悬尽的那年,我刚落地。你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哭着到了这个世上,你不会写“懋”字,便将名字改作了陈平,而我名字全部加起来才总共十多笔,想来是我父母怕我将来不会写名字便取的简单,你六七岁却敢一个人跑到琉球度假,我六七岁时连老家的院子都不曾出过,你十三岁时便去坟墓边上看书,我十三岁时恨不能将书包扔到河里。
你是孤独的,也是自由的,匆匆一生,你行迹遍布世界,追随你心中向往的自由,我从书页的一行行字中感受着你的平安喜乐,美满和寂寞。
你书中的大胡子荷西,他是爱你的,我看的出来,你也爱他,我已经能感受的到,因为我明白孤独的人轻易不会释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解救自己悲哀的灵魂,但是一旦让他们体味到一份爱情,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的献出自己的所有,甚至是生命。
徜徉书海,你行迹九州,我好似你身上的一枚耳钉,亦或是一根头发,跟着你横跨四海。我能看到你和大胡子荷西自在的在撒哈拉沙漠手牵手漫步,也能看到你一个人匆匆的整理你那间海边别墅,荷西走后,我能看到你一个人在墓旁呆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眼泪从不能停止,我也能看到你的公公婆婆质问你,并向你讨要房产时的心酸和苦楚。
我愿跟着你,陪你一起哭,跟你一起笑,你大概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会有远在大陆的这样一位潦倒的少年便是你曾经身上一直紧随的一根头发,你的发落,我的出生,你的孤独,我的前世今生。
大胡子荷西走后,你在西班牙碰到了一位对你一见钟情的人,你也对他一见倾心,你痛哭流涕,你难以自已,如果荷西知道,他一定会祝你幸福,因为我相信在他之后,不能陪你走过一生的时候,他愿意看到有一个人陪你到最后,爱你、疼你,相守一生。可是你拒绝了,你没能留下任何一处的地址和电话,因为你怕,因为我知道,孤独的人只能献出一颗自己的心,而你的心早已跟着远在天堂的荷西而去,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那一天下午黄昏,你抱着那个一见倾心的人,痛哭到几乎昏厥,最后颤颤的离开,你的心已经破碎,破碎到再也无法重新装下那一颗爱你的,爱你到骨子里的滚烫的心。
你的家人和朋友叫你平儿,你的外国友人唤你做Eclo,你不愿别人叫你做三毛,因为你觉得只值三毛钱的人不能多被别人唤起,可是我却只能叫做你三毛,因为我既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也不是你的外国友人,我只是一位你经常称作故乡,远大大陆的一位读者。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
我想跟随着你的足迹,一路前行,去看你早已看过的风景,可是我便只走了几步便停下了,我没能看过你眼中的大上海十里洋场,也没捡过金陵秦淮河边的雨花石,更没爬过长城,自然也没有领略过撒哈拉的大漠无垠,也没看过美洲风情以及去西班牙教堂边喝一杯咖啡,想来我是如此的懦弱不堪,才这几下便已然被现实绊住了脚步。
你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事情的影响,甚至于你的死,你来去自由,你一生恶疾缠绕,痛苦纠结,你每每能梦见那个大胡子的影子在落地窗前静静的看着你,终于你离开了你的父母,离开了爱你的所有人,追随你的爱情而去,此时你一定静静的坐在银河边上,等待着荷西潜水归来,你们手牵着手,你们肩并着肩,你们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孤独,没有了战争,剩下的就只有幸福。
之前的我挺不屑于文人轻言死,海子、海明威、川端、芥川、顾城再到你,美丽动人的三毛。如今我却全然明白,因为你们皆有一颗赤子之心,纯粹的,没有任何束缚的拳拳之心,如果生命再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如果生命再不能可以期许,那么生命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你们是赤子,有一颗赤子的滚烫的心。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冒昧的向您推荐一首歌《天涯赤子心》,之前我挺不喜欢,声音不加任何修饰,干燥、嘶叫,现在我才明白那是纯碎,是干净,是不能加任何修饰的赤子之情,相信你会喜欢。
过去到现在,书生是下九流,是臭老九,是“书生误国”、是“百无一用”、是“迂腐、酸朽”,而我却偏爱,天和地都不管。
以上这些文字不知你能否看到,我却愿意给你寄去,不愿其它,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只愿做一个天涯赤子,做一根你的头发,跟随你到海角天涯。
愿您和您的荷西美满幸福
马晓白敬上”
——摘自马晓白穷游成都归来后无心之笔《给你一封信,替我捎往天堂》
马晓白第一份编剧工作离职之后便一直窝在青龙寺的出租屋里,再不见任何人,只是一天吃一顿饭,吃完后睡一整天。
那时程章刚从那家公司离职出来,三个人在建东街跟别人大打了一架,那一次是马晓白自上次之后的两个月第一次出门。
那时苏小小还住在学校宿舍,只是周末时会过来同马晓白同住,程章和杨沫已经商定好了结婚的日子等着结婚,李洋还在4S店工作,正被他的销售总监——一个更年期提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以各种手段,变换各种体位对李洋进行精神和肉体上双重折磨。
李洋在之后的几年里每每提起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总是眼泪婆娑,气的牙齿直咬,身体直抖,他甚至预谋过:叫几个黑道的小混混在晚上那妇女总监下班时将她掳到天桥下的桥洞里然后轮流奸淫,后来那几个小混混偷偷尾随那妇女总监,一直跟了有六条街,最后终于下起决心将她打晕后然后塞进面包车,等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桥洞之后,那几人打开了麻袋看到了她的脸,然后几个人都哭了。
后来那几个混混找到李洋,将李洋给他们的八百块如数还给他还倒给了李洋两百块。
一个精瘦的小混混,一脸忧伤的看着李洋,“那婆娘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李洋一脸茫然,“你什么意思?”
“她那张脸是给人看的么?你这么做是叫我们兄弟几个死啊!”
李洋愣住,他已经忍不住开始笑。
“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兄弟几个实在下不了手,不然太便宜她了。”
李洋笑的直不起腰,直揉着肚子,“那女人真有那么难看么?我觉得还不至于吧?”
“我们兄弟几个虽然无恶不作,但是还是有一些原则和底线的好么?”
“小黑那晚都吐了!”
“你是怎么在她手底下干了那么久的?真是难为你了,我的好兄弟!”
“你的口味实在重的令人发指。”
众小弟纷纷张开诉苦。
一次四人小聚,酒后说起这件事时程章笑的直揉肚子,马晓白已经翻滚到桌子底下,便是从来都不笑的肖雪也扬起了嘴角,拿袖子掩着脸背过了头。
马晓白是四月份到成都的,下了火车,脚踏在成都火车站的时候他望着远处陌生而辉煌的都市竟有些眩晕之感,当时他只背着一个背包,装几件换洗衣服,钱包里有九十三块,他漫无目的的从火车站出来,顺着公交车道一直走,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行人和脚步匆匆的各地游客,路上行人嘴里交谈着,用快速流畅却听不太懂的四川话聊着,让马晓白不禁有些隔世之感。
以后该怎么生活,找什么工作糊口,今晚住哪,马晓白全然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就像是一个未见世面的孺子一般好奇的看着这一座在中国早已名扬的城市。
从下午一直走到黄昏,他才渐渐品味到一些个中意味:成都同其他省市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高楼,一样的阔路,一样的霓虹闪烁,一样的滚滚人流。
宽窄巷子、锦里、杜甫草堂、青羊宫,一下午便已经看完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武侯祠需要门票,马晓白口袋中的钱不够便在门外看着那扇大门遥遥一拜,拜完之后已是夜里九点,马晓白又饥又饿,跑去吃了碗成都特色龙抄手,才发觉只是一碗普通的馄饨面。
吃完面从店里出来,他便一直在街上走着,背着那个寸步不离的破背包,没有方向,只是绕着武侯祠走着,誓要把那卧龙先生转晕为止。
凌晨三点时,马晓白躺在九眼桥边的一个公园长椅上,背包当做枕头,然后用背带将背包紧紧绑在身上,然后平平整整的躺了下来,四周树木荫郁,和风吹拂,护城河的水早已有些浑浊发臭,夜里反射着透亮的光却也好看,马晓白觉得惬意极了,恍恍惚惚中他闭上了双眼,这时肖雪却打来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呢?”肖雪声音急促。
“哦,我在成都的九眼桥呢,这里杨柳岸还有晓风残月,芍药边还有美女丽人,大芙蓉城真是名不虚传。”马晓白大声说。
“少他妈扯淡,听说你跟程章打了一架?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事?那孙子无理取闹,还有不是我和他打了一架,是我被他打了,我根本没有还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肖雪听完沉默了好久。
“还能怎么办?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呗。”马晓白心里一阵唏嘘。
“去你娘!到底怎么回事?再说这么多年兄弟说绝交就绝交了?”肖雪生起气来。
“没什么好说的,不早了,你早点睡吧,今后还当我做朋友的话就别在我面前再提这个名字。”马晓白挂掉了电话,然后将手机关掉塞进书包里,望了望远处泛光的河水,感叹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二零一三年四月的一天,马晓白突然接到了程章的电话,当时他正猫在青龙寺的出租屋里。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马晓白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
“出来你我兄弟喝一杯。”程章淡淡的说。
马晓白穿着人字拖加发了黑的短袖出现在夜市上时程章已经三瓶酒下肚,桌上尽是吃剩的烤肉签子,地上还碎了一个空酒瓶子。
马晓白坐了下来,“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章满脸通红,眼神迷蒙,抬起头看了马晓白一眼然后转头吼了一声,“老板,再给我兄弟来一把烤肉,另外再加六瓶9°,要冰的!”说完转过头用牙咬开一瓶递到马晓白手里,自己手里也攥着半瓶,酒瓶一碰,“晓白!是兄弟的话先把这瓶干了!”说完他自己先扬起脖子将啤酒咕嘟咕嘟的灌下了肚子。
马晓白肚子空空如也,本不想喝酒却挨不过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喝完便两眼迷糊,脑袋直晃。
“好兄弟!”程章拍了拍马晓白的肩膀。
烤肉端了上来,马晓白拿起便吃,一直吃到口里流油,肚皮滚烫,程章却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一个人喝着闷酒。
“晓白!我们认识有几年了?”程章抬起头问他。
“八年了吧!”马晓白一边说一边将烤肉往嘴里送,“我记得那会你我还有李洋坐前后桌,上地理课时还讨论过到底是肖雪的屁股大还是地理老师的屁股大的问题。”说完马晓白已乐的直笑。
程章苦笑了一声又问,“晓白!”
“嗯?”马晓白再次抬起头。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马晓白楞了一下将烤肉放回盘子里,用手擦了擦嘴,“你今天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你觉得杨沫这个人怎么样?”程章又问。
“挺好的啊,皮肤白,腿长,长得还漂亮,就是跟了你,哎!糟蹋了!”马晓白看着程章佯作惋惜的笑笑。
“那我把杨沫让给你做你的女朋友你看怎么样?”程章发红的双眼瞪着马晓白。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马晓白瞪了他一眼。
程章苦笑了下,喝了口闷酒,马晓白白了他一眼,笑道:“当然如果杨沫不是你女朋友的话,我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程章突然将酒瓶猛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暴吼一声,“所以你就把她睡了是不是?”
夜市上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马晓白,马晓白脸上一红,瞪了程章一眼,“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还骂我?去你妈的!”程章端起酒瓶便朝着马晓白头上砸了过去,然后绕过桌子横起一脚将马晓白踹到地上。
马晓白感觉整个头要裂了一般,正要挣扎着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程章又朝着他肚子上踹了几脚,马晓白瞬间五脏翻滚,将刚才的啤酒和烤肉尽数吐了出来。
“老子今后没你这号兄弟!去你妈!”程章呵骂着摇摇晃晃的走了。
良久之后,马晓白才感觉清醒了些,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瘫坐在椅子上,头上流下的血漫住了他的眼睛,他透过这双血眼看见周围人都将他围起来像看猴子一般看着。
“人还没死呢。都散了,散了!”马晓白沉沉的呵斥了一句。
旁边一个人看似有三十多岁的女人贴过来,小声说:“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我看你的头伤的挺严重的,都流血了。”
马晓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朝着那女人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将桌上的烤肉又吃了几串,接着喝了半瓶啤酒这才转过头高喊一声,“老板娘,结账!”
马晓白恍惚的睁开眼时发现一个体型肿胖,身体似钟的中年男子正在用刀割他的背包的背带。
马晓白一惊,一时也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只是瞪着他,那个人看见马晓白醒了过来也是一惊,身体向后窜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将那把小刀藏在袖子里。
马晓白不动声色的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额头上程章留下的那条伤疤,然后双眼迷蒙的看着四周,远处一辆三轮停着,还未熄火,显然是那中年男子路过时看见马晓白一时起意才过来的。
马晓白时不时的看着他的脸再看看他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刀尖的刀,这才感觉到害怕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
那男子好像并没有走的意思,一时转过头来看着马晓白试探的问:“你是外地人吧?”
马晓白点了点头,“西安的。”
那男子“哎呦”了一声,“那挺远的啊!”
马晓白又点了点头。
“怎么不去住宾馆呢?一个人大半夜睡在这里很危险的。”男子一脸忧虑。
“我没钱!”
“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啊?”男子朝着马晓白走了过来。
马晓白本能的后退了几步,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只要男子过来他立马翻过栏杆便跑。
男子似乎察觉出什么便停下了脚步,“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朋友那边有家公司正好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马晓白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说完马晓白慢慢的跨过栏杆,然后反方向慢慢走着,掩过一片树林,看不见那男子了,马晓白这才发足狂奔,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公园了才慢慢停下,坐倒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
两个穿着藏袍的光头在马晓白身前走过,一个人停下用藏语对马晓白说些什么,马晓白愣愣的看着他,另一个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朝着马晓白笑了下,然后两人离开,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看马晓白,一边狂笑。
“他们刚才一定骂我了!”马晓白心想。
那天晚上,马晓白鲜血淋漓的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从卫生间取出毛巾将头压着,不一会毛巾便染的红了,重新洗一遍然后再压在头上。
苏小小正躺在床上,被子盖住她赤裸的身体,此时看着马晓白正咯咯直笑。
“你笑什么?”马晓白问。
“被程章打了吧?”苏小小笑的花枝乱颤。
“你告诉他的?”马晓白愣住。
“我不但告诉了他,还跟他睡了!”苏小小一脸赌气的看着马晓白,“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马晓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这么多年,你总算待我很好,你忍的我也够了,我也受的你够了,我们分手吧!”
“你舍得跟我分手?”苏小小眉毛竖起来。
“这一次我再没皮没脸的跟你道歉求你复合的话我就是你孙子!”马晓白说完在衣柜里随便扯了几件衣服通通塞进包里,“这房子你要留便住着,房租你交,要不住便退了,这里面的东西你要便拿去,不要便扔了!都随你!”说完马晓白背着包将那块沾血毛巾扔了然后大踏步出门房门。
苏小小一急从床上站起来,胸前双乳上下乱跳,“你今天走了,我们就完了,你以后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来了!”可惜这句话马晓白再也不想听到了。
凌晨两点马晓白走到西安火车站的时候,火车站的人依旧熙熙攘攘,他一路安安静静的排队等在售票厅外,包里还有两百块,买了包红塔山还剩下一百九十块。
售票厅窗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斜刘海,很漂亮。
“去哪?”
“一百块可以去哪?”
那姑娘抬起头看马晓白时被他头上的血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马晓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你去哪?”姑娘笑了,再次重复一句。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离开这里,一百块最远可以坐到哪?”马晓白问。
那姑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敲着,“青海,成都,六盘水,长沙还有郑州,东南西北都可以,你想去哪个方向?”
“成都吧!我想去那和诸葛卧龙聊一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