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福的死亡是来自见手青的爱,他能让你见到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最后去拥抱它。
"妈妈,锅子在跳舞!"
小雨踮脚扒着灶台,铁锅里的见手青卷成蓝裙边,在热油里旋出华尔兹弧线。李秀兰用锅铲轻敲女儿鼻尖:"小馋猫离远些,这蘑菇会变魔术呢。"
"骗人!上回你说青椒会唱歌,结果只是油爆声..."小阳蹲在垃圾桶旁削土豆,故意把皮抛向姐姐,"除非让我看见蘑菇仙子!"
陈志强正往铝饭盒塞咸鸭蛋,闻言掏出钢笔在菌帽上画笑脸:"喏,蘑菇仙子来查作业了。"两个孩子尖叫着满屋逃窜,撞翻了晾在绳上的蓝印花布。
"当心烫着!"李秀兰单手接住坠落的铁锅,油星在她虎口灼出梅花烙,"建国,别总惯着他们。"
"报告领导,我在培养未来画家。"陈志强用纱布裹住妻子伤口,顺势偷吃她耳垂上的汗珠,"昨晚谁说梦话要教孩子炒蘑菇?"
"还不是你打呼噜震得我说胡话..."李秀兰耳尖泛红,锅铲敲得珐琅碗叮当响,"小雨摆筷子,小阳数汤勺,开饭前先背乘法表!"
小阳对着菌菇汤做鬼脸:"三七二十一,不如妈妈炖的鸡!"
"四八三十二,爸爸偷吃要罚站!"小雨突然指着窗外,"那个黑西装叔叔又来了!"
晨光在防盗网切割成金条,穿阿玛尼的男人正在丈量香椿树。李秀兰的笑容瞬间凝固,锅铲在见手青上压出深痕:"吃饭。"
"妈妈,蘑菇变蓝了..."小阳戳着碗里发靛的菌片。
"快吃。"陈志强把整盘蘑菇拨进自己碗里,"蓝蘑菇是爸爸专属,等你们长大..."
拆迁办的奥迪A6碾过满地阳光,鸣笛声惊飞晾衣绳上的麻雀。李秀兰突然哼起评弹,手指在女儿掌心画圈圈:"小雨知道吗?见手青切开变蓝,是因为它在拼命说爱你..."
拆迁办王主任的鳄鱼皮鞋卡在门槛时,小阳正用粉笔在地上画跳房子。
"小朋友,这个房子明天就不存在喽。"皮鞋碾过第九格太阳图案,公文包抖落的烟灰落在"家"字最后一捺。
李秀兰擦着窗台上的冰晶标本,玻璃映出她绷直的脊梁:"劳驾抬脚,您踩着我家房梁了。"
"陈太太,您丈夫可比您明白事理。"王主任将补偿协议铺在八仙桌上,手指敲着附属条款,"您家阳台外飘的0.6米,按法规属于违建..."
"那是给小雨晾书包的雨檐!"陈志强拽回冲上前的小阳,"王主任,孩子他爷爷盖房那年宪法还没这条款呢。"
"爸爸,什么叫违建?"小雨把冰晶藏进铁皮盒,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算珠,"是王叔叔说会飞的房子吗?"
王主任的笑声震得灯泡摇晃:"聪明丫头!政府给你们造会飞的电梯房..."
"我们不要飞!"小阳突然掀翻跳房子石板,碎玻璃割破掌心,"上周你们拆老吴叔家时,他家的鸽子再也没回来!"
李秀兰抓过丈夫的领带给孩子止血,丝绸浸透血色:"劳您把脚挪开,挡着我给孩子包扎了。"
深夜,冰箱压缩机嗡鸣盖过秒针走动。
"你疯了?真要按他们说的签?"李秀兰的簪子挑开补偿款计算公式,"公摊面积吃掉小雨的钢琴角,容积率补偿系数偷换了小数点..."
陈志强摩挲着车间先进奖章:"车间主任说能给安排过渡房..."
"过渡房没有小阳种向日葵的窗台!"钢笔尖戳穿米汤绘制的平面图,"他们今天敢抹掉0.6米雨檐,明天就敢说孩子呼吸的空气要收税!"
阁楼传来瓦片碎裂声,小雨赤脚扑进母亲怀里:"妈妈,星星掉到屋顶了!"
探照灯刺破蓝印花窗帘,推土机的轰鸣惊起夜枭。陈志强摸到门后的铁锹,却被妻子抢先用保温瓶浇灭烟头:"带孩子们清点存折,我来对付这些夜游神。"
"秀兰,你手心在抖..."
"是兴奋。"李秀兰将土地证复印件塞进女儿睡衣口袋,转身时的侧脸镀着月光,"小阳,记得怎么用碎玻璃报警吗?"
"往推土机轮胎撒钉子!"男孩眼里的恐惧凝成琥珀。
"错。"她最后吻了吻丈夫颤抖的眼皮,"是保护好姐姐。"
推土机的钢齿啃噬砖墙时,小阳正用红领巾捆扎碎玻璃。
"妈妈说要数到一百。"小雨把冰晶铁盒贴在心口,金属寒意渗入肋骨,"现在才八十七..."
陈志强攥着土地证原件,汗水模糊了钢笔字迹:"王主任,法院还没终审判决!"
"老陈啊,你闺女不是爱看童话吗?"王主任的鳄鱼皮鞋碾过蓝印花布,"灰姑娘的南瓜车可不等法律文书。"
李秀兰突然从厨房闪出,不锈钢汤勺敲击砧板:"孩子们,今天教你们最后一课——"
"妈妈要教炒蘑菇吗?"小阳踮脚张望,却被父亲按进怀里。
"是教怎么保护家。"她举起汤勺,阳光在凹面折射出光斑,"记住,灶台方向永远朝南。"
拆迁队长嗤笑着扯断晾衣绳:"疯婆子,你当拍武侠片呢?"
"2003年腊月廿三,建国用年终奖换了这口铁锅。"汤勺轻叩锅沿,回声惊飞梁上燕,"2005年七夕,小雨在灶台烫出第一个水泡..."
"少他妈废话!"钢爪撕开东墙,冷风灌入客厅。
李秀兰旋身揭开电饭煲,蒸汽模糊了镜片:"小阳,说好的蛋炒饭秘诀是什么?"
"隔夜饭要用掌心搓散!"男孩带着哭腔喊。
"小雨呢?"
"要先炒蛋黄..."女孩的冰晶盒叮当作响。
"错。"她突然将滚烫的米饭泼向拆迁队,"是要守住生火的权力!"
现场乱作一团时,陈志强看见妻子爬上废墟最高点。
"秀兰!我们签!我们马上签!"
李秀兰的簪子抵住颈动脉,碎花衣袖灌满秋风:"王主任,你儿子在实验小学三年级二班吧?"
"你他妈敢!"
"我女儿也在三(2)班。"她的笑声清脆如冰晶碰撞,"多巧,孩子们都爱玩跳房子。"
拆迁队的对讲机爆出电流声:"头儿,有群家长举着手机在拍..."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王主任的鳄鱼皮鞋仓皇后退。
瓦砾堆上的女人温柔哼唱:"小阳要数到一百哦..."
"九十八!九十九!"男孩的牙齿咬破嘴唇。
"一百!"
李秀兰纵身跃下的瞬间,陈志强接住的不是妻子,而是她奋力抛出的厨房剪刀。刀柄残留着体温,刃口折射出小雨瞳孔里破碎的黎明。
殡仪馆的空调出风口结着冰棱,小阳用指甲抠下霜花:"姐,这是不是妈妈说的蒸汽水?"
"嘘——"小雨把冰晶铁盒贴在骨灰瓮上,"王阿姨说,要等爸爸签完字才能哭。"
陈志强钢笔悬在死亡证明上,护士的圆珠笔敲打柜台:"快点,后面还有十二家等着呢。"
"同志,死亡原因能不能改..."
"自杀就是自杀。"护士扯走文件,"下一位!"
出租屋的煤气味总散不尽。小雨踮脚翻炒白菜,锅铲比她胳膊还沉:"弟,酱油要淋几圈?"
"妈说三圈半。"小阳踩着板凳修煤气阀,"昨天抄表员说我们漏气..."
铁门突然被砸响:"陈志强!你家在厂里摆灵堂还有理了?"
姐弟俩同时抵住门板。小雨嗓子绷得发紧:"爸爸在殡仪馆...能明天再来吗?"
"小崽子挺会装蒜!"催债人的脚卡进门缝,"你妈死前借的高利贷..."
小阳突然举起冰晶铁盒:"这是防狼喷雾!"铝盒在昏暗走廊折射出冷光。
男人们哄笑着后退半步:"操,跟那疯婆子一样邪性!"
深夜,陈志强在车间用砂纸打磨妻子遗照。工友老张扔来烧酒:"财务部说要扣你罢工那天的工资。"
"应该的。"相框玻璃映出他龟裂的指甲,"孩子们...今天吃什么?"
"你闺女来厂里捡过铁屑。"老张压低声音,"医务室说她在流水线晕过两回..."
扳手坠地的巨响中,陈志强撞翻工具箱:"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你陪儿子做心理辅导那天。"老张按住他发抖的肩膀,"孩子兜里掉出这个..."
染血的棉花摊开,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爸爸的午饭钱。"
急诊室蓝光刺破雨夜。医生甩着听诊器冷笑:"现在知道急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拖到晚期..."
"不可能!"陈志强攥着三份误诊报告,"她上周还能跳绳..."
"那是代偿期。"护士推开他,"家属让让,抽骨髓要找静脉!"
小雨蜷在病床拽父亲工装:"爸,回家吧。王主任说咱们的过渡房要收床位费了..."
"谁敢!"陈志强突然咆哮,"那是你妈用命换的..."
警报器骤响,小阳举着水果刀冲进来:"抽我的骨髓!妈说我的血型和姐一样!"
保安扭住少年时,小雨拔掉针头抱住弟弟:"别怕,妈妈教过止血的..."
雨滴在窗台炸成冰珠,陈志强听见妻子在雨声里哼歌。他颤抖着掏出厨房剪刀,发现刃口映出的女儿,正在慢慢褪色。
殡葬店老板第三次推开冰柜门时,小阳正用红领巾绑紧姐姐的输液管。
"小朋友,遗体存放要付押金的。"老板的算盘珠粘着纸钱碎屑,"你爸呢?"
"在挣今天的冰电费。"小阳把冰晶铁盒塞进姐姐掌心,"姐,你最喜欢的月亮。"
小雨青紫的指尖摩挲铁皮:"弟,还记得妈妈说的雨檐吗?"她的喘息在冰柜壁凝成霜花,"等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就能回家!"少年突然暴起踹翻纸扎花圈,"你们这些骗子!上周还说打杜冷丁就不疼!"
急诊室走廊回荡着机械女声:"请陈小雨家属续缴冷冻费。"
陈志强冲进太平间时,工作服还粘着屠宰场的血沫。他徒手撕开裹尸袋拉链,女儿校牌上的照片正在褪色:"不是说能等到配型吗?"
"配型中心昨天来电话..."护士擦拭他脸上的血痂,"对方母亲反悔了,说是怕影响孩子高考。"
冰柜嗡鸣声中,小阳突然笑了:"姐,你听见了吗?原来有人比我们还怕死。"
深夜的修车厂,少年在轮胎堆里翻找废弃针管。老板叼着烟踹他:"小狼崽子,这不能赊账了。"
"我有房产证!"小阳扯出过渡房租赁协议,"等官司赢了..."
"赢个屁!"油腻的巴掌甩过来,"你妈坟头草都换三茬了!"
血滴在雪地上绽成红梅,少年攥着半支肾上腺素狂奔。太平间的密码锁映出他肿胀的右脸,姐姐的睫毛挂着冰晶:"弟,你偷用妈妈的润唇膏了?"
"这是男子汉的勋章。"他颤抖着推针管,"医生说这个能让你暖和..."
警报器炸响时,陈志强正跪在法院台阶上磕头:"张法官,我闺女等不到开庭了..."
"老陈啊,不是我不帮你。"法官的保温杯腾起热气,"对方提交了新的精神鉴定报告,说你爱人原本就有躁郁症..."
冰柜里的春天在三月七日降临。小雨最后握住的不是弟弟的手,而是房东扔进来的停电通知单。当冰晶铁盒的十二轮月亮全部融化,陈志强在女儿僵硬的指缝里,发现了妻子失踪的婚戒。
银行经理的指尖在防弹玻璃上敲出摩斯密码:"陈先生,赔偿金到账了。"
陈志强盯着账户余额数字:"这串数字...能买回我儿子最后七秒吗?"
"什么?"
"从六楼到地面需要2.3秒。"他掏出小阳的物理笔记,泛黄纸页画着抛物线,"剩下4.7秒,他可能在后悔..."
催债人的古龙水味先于嗓音抵达:"老陈啊,听说你终于肯卖老婆的戒指了?"
"不是卖。"陈志强将婚戒按进印泥,在收据上拓出指纹,"这是小雨的临终体温。"
债主们哄抢转账单时,殡仪馆来电震动桌面:"陈先生,您儿子的手机一直在响。"
太平间抽屉里,小阳的诺基亚1110显示47个未接来电。陈志强按下播放键,霸凌者的嬉笑刺破寂静:"跳啊!钉子户的儿子就该会飞!"
法官在走廊整理法袍:"老陈,法律还你清白了。"
"可谁还我孩子?"他举起小阳的校牌,"法院能审判重力吗?"
深夜的出租屋,陈志强对着四只瓷碗分配赔偿金:"这是小雨的医药费...这是小阳的丧葬费...这是秀兰的墓地管理费..."
冰晶铁盒突然从柜顶坠落,十二个月亮的冰片叮当作响。他在满地寒光里蜷成胎儿姿势,听见女儿在虚空里问:"爸爸,我们现在算有钱人了吗?"
灶台锈蚀的螺丝终于崩裂时,陈志强正用见手青擦拭妻儿的相框。
"爸爸在给蘑菇洗澡吗?"小雨的声音从抽油烟机管道传来。
他故意少翻炒三次:"这样能留住普鲁士蓝,你妈说的。"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四个人的笑声。小阳的球鞋在餐桌下摇晃:"爸,油温超过120℃了。"
"正好。"陈志强吞下半生菌片,"你妈当年泼拆迁队的油温是118℃。"
讨债人踹门瞬间,幻觉如潮水漫过瞳孔。李秀兰的蓝头绳在蒸汽中飘浮:"建国,咸鸭蛋要配隔夜饭..."
"妈妈,锅子又在跳舞!"小雨的冰晶铁盒叮咚作响。
"疯够没有?"催债人捂住口鼻,"这他娘是毒气室吧?"
陈志强舀起菌汤浇在对方鞋面:"王主任没教过你?"蓝雾从他嘴角溢出,"见手青的告白要生着吃..."
警笛声穿透幻觉时,他正把骨灰混入盐罐。小阳的数学笔记在灶台燃烧,最后一页写着:"已知自由落体加速度g=9.8m/s²,求心碎产生的热能。"
"秀兰,开饭了。"
四副碗筷在毒雾中自动摆齐。小雨数着菌片:"爸爸偷吃要罚站!"小阳用判决书折纸船:"妈,这次能飘到新家吗?"
急救员撞开门的刹那,陈志强正把剪刀刺入心脏。尸检报告显示:所有脏器布满盐粒结晶,胃部未消化的见手青排列成"家"字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