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凌 雪
杨永生
1
凌雪老太太死了!
她膝下虽然有三男两女；孙子孙女加在一起，足够一个加强班。但她走得似乎并不坦然，那双永远不能闭合的眼睛，足以显示出一种忧虑、依恋和苦难……
或许，她在弥留之际想回头再看一眼人间，那里却是一片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她究竟留
下了些什么呢?或许她溟溟之中又看见了那个媒婆从遥远的云雾里飘到她的面前，是带她去另一个陌生地的么?!她弄不清……蓦地，压在凌雪老太太心中那种疾恶如仇的火苗，无可阻拦的从眼窝里喷出!就在这一瞬间，她永远地不再醒来了。
她去了……
2
那年凌雪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十四岁正是一只眼睛盯着现实；另一只眼睛昏睡的年龄。但是，命运却过早的齿啃着她!她踅在媒婆身后，可怜巴巴的像个羔羊似的走进何家冲。
临行前，她跪在地上抱着娘的腿，撕肺裂胆地嚎啕痛哭。“娘!您不能不要我呀。
娘!”
娘热泪涟涟地把她搂在怀里，头对头泣不成声地说：“雪儿，不是娘狠心，咱得找个活路啊!
孩子”娘哭得好伤心啊，眼看着这里就要沦陷给日本人。战争与饥饿，时时都在危及着人们，死亡随时都可能发生!人心慌恐，前境茫茫……
凌雪看着娘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可怜样儿，心里更难过了。她似懂非懂地伸出小手，擦着娘脸颊上的泪水说：“娘，不哭!不哭!我懂啦。”然后，她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跟着媒婆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从此，凌雪晕晕糊糊，匆匆忙忙地结束了她的处女生涯!
3
何月水大凌雪二十六岁，从十八岁起，接过父亲手中的马鞭儿，成了一个小马车脚夫，闯荡江湖，涉历风尘!给日本侵略军运送过慰安妇；给国民党中央军拉运过粮草；也为八路军送过伤病员。由于生活含辛茹苦，身上没有丝毫的青春气儿，加之那一圈儿浓重的串脸胡，更显得蓬头垢面，看上去像五十开外的半老头儿，这是小凌雪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倒抽了口冷气，打了个寒战。顿时，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因战争局势严峻，这天晚上没有亲朋，没有婚礼，完全由何月水父母和老媒婆作主，把她推进一间一丈见方的草房子里，这就是洞房。小凌雪吓得浑身哆嗦着抱作一团，缩在土炕的墙角里。她羞答答地瞅着何月水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露出黑鳅鳅的肌肤，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当何月水向她凑过去的时候，小凌雪颤栗栗地哭着：“大叔，你行行好吧!”
“我不是坏人，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他向前凑着。
“大叔，你饶了我吧!全当积阴德哩。”她往后退着。
“你是我用五十斤高粮，三块大洋换来的媳妇。不要怕!我会疼爱你的。”何月水说着将那只枯燥的大手伸了过去。凌雪拼命地躲闪着……
“大叔，我给你当女子养活你行不?给你披麻戴孝，养老送……”
“放屁!”何月水怒容满面，他最忌讳“老”与“死”这个不祥的字眼，没等凌雪把“终”字说出来，他一个箭步跳上炕去，一把将凌雪的裤子扒了下来。凌雪拼命地挣扎着。当何月水将她摁到床上的时候，她猛一抬腿，下意识的踢在何月水的腿裆上。霎时间，何月水感到揪心地疼痛，“哇——”地一声，眼前一黑倒下了。没有经过这种惊心动魄场面的凌雪一下子愣住了，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直到何月水的母亲敲门时，她才发现何月水的大腿旮旯里渗出点点血迹。
随之而来的是马鞭的抽打声，她被打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她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宁死不从。一天黄昏，何月水出车回来，从马车上提下一捆酸枣刺儿放进箩筐里。然后蹲在墙角心事重重地大口大口吸着旱烟斗，等更深人静时，何月水掐起又踢又抓的凌雪丢进箩筐里的酸枣刺儿上。这揪心的疼痛，伴随着非人地尖叫声!
何月水直起腰停了片刻说：“你从不从?只要你点点头，我立马把你抱出来。往后照样疼你。”
小凌雪痛哭着没有言语，只有眼眶里喷发着绝望的泪光。
“不通人性的大骡子大马我都驯化了，何况你个人哩!我就不信套不上你这个笼头!”何月水的脸色十分难看，搬着箩筐又使劲地摇了摇。
凌雪尖叫着泣不成声地说：“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谁当我的老婆呢?”何月水又晃了晃箩筐，“你到底从不从?!”
凌雪吃不住这残忍的折磨昏死过去。何月水舀来一瓢凉水，“哗啦——”一声泼在凌雪的脸儿上，她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凌雪紧闭着双眼，在昏迷状态中，嘴唇动了动，声音在嘴里打着转儿，终未弹出来。但是何月水却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我认啦!”
这时的凌雪已经没有抗拒，没有怨恨，没有悲愤!一切都是那样的听其自然。她终于懂得了，在这兵荒马乱，饥寒交迫的年代里，命运是奈何不得的!她仰天绝望地叹口气：“天呐!我前世做了啥孽啦?竟这样对待我呀!”
好在婚后的日子，何月水能够疼爱她，能够为她遮风蔽雨，使她那颗凉透的心田，冻云初开……
【未完待续】
——选自：《绿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