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年纪就喜欢喝茶,是因为父亲每次夜晚赶稿的时候都会沏一壶茉莉花茶,三杯茶,一颗烟,频率很固定。每到这时,我和弟弟都被父亲“禁言”,悄悄地写作业、悄悄地“偷”一碗茶喝、悄悄地上床睡觉,有时半夜里一觉醒来,还能看到外屋的灯亮着。
那时候,父亲是我的偶像,也是村里年轻人的偶像。
他少时读书并不太刻苦,只是师范毕业,后来从教十几年,又被借调到镇政府做秘书。初时也不被人理解,那个年月,人们还是看电视剧里那些娇艳的女秘书得知有这么一个岗位,许多人纳闷儿,父亲一个大老爷们儿做秘书倒底都干了些什么。
还记得上学时,每换一个老师总爱问学生的家长做什么工作,轮到我,我小声说:“秘书。”果不其然,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有调皮的男生尖酸着喊:“你爸是男的女的呀?”
父亲在我们心目中地位突然提升是从他到镇政府工作一年后开始的。那时,父亲写的稿子开始在县电视台经常播出,每次看新闻,听主持人念到通讯员某某某的时候,我和弟弟都会乐得直拍巴掌。而妈妈也是带着满脸的笑给我们的晚餐加上一道带肉的炒菜,虽然,她很反对父亲总是熬夜写稿子。
父亲写的稿子越来越多,电视新闻里读到父亲名字的机会也就越多。村里的年轻人并不懂得通讯员是什么,他们认为,常常能和领导们的名字被电视新闻播出,这通讯员一定是非常了不得。有一次,村里一个姐姐跟我说,他们去镇上卖棉花,回去路上在广播里又听到父亲名字,当时我们县里唯一的新闻主持人跟父亲一样名字里都有个峰字,这伙儿年轻人激动地坐着拖拉机,一路整齐地高呼着父亲和新闻主持人的名字回到家里。
茶,越冲越淡,可父亲写作的热情却越来越浓。那些年,他写的稿子常在大报小报刊登,有次还登到了省报的头版头条。十年的写稿生涯,熬夜对父亲的身体损害很大,直到有一天他撑不住,因为脑供血不足在办公室里晕倒了。抢救过来之后,医生严禁他熬夜,命他戒了烟。
父亲重新又回到教育岗位,他不再写新闻稿,烟也很少抽了,可是每天依然要有茶的陪伴。多少年过去,他曾经的同事有的官场升了职、有的下海发了财,可他依然是一个普通的教师。
受父亲的影响,我中专毕业后在镇上的学校当了6年代课教师,辗转经年,我又考入市里的报社成为一名记者。我爱喝茶,也什么茶都喝,唯独写稿的时候,我只沏一杯茉莉花茶,因为,只有在那浓浓的茉莉香里,我才能找到父亲当年伏案疾书的影子,也或者,这味道是父亲与我之间的血脉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