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和尚
文/冷色的冰
因为长的丑,在寺庙里没谁愿意搭理他:师兄弟们谁都不愿和他说话,方丈、住持也瞧不起他。他甚至没有资格和普通佛徒一同打坐诵经,被安排到寺庙所属的田间地里去劳作。
这和他在家乡干的活儿差不多,虽然辛苦,但熟练顺手,做起来没多大难度。他自自然然地接受了,和在家乡干农活儿不同的是,他把经书一同带到了田间地里。抡锄头,挑扁担,他做的得心应手;迎着烈日,顶着风雨,四季的色光,在他的汗水里轮转。劳作的间隙,是宝贵的。这个间隙属于他个人所有。既包含了孤独,也包含了丰盈。
在空旷的田野,在鸟音相伴的背景下,他开始诵读经书。
这不是佛堂里的集体诵读,这是眼观流云,耳听天籁的佛堂。在这个佛堂里,他自读自悟,自得其乐。在师兄师弟们的白眼中,在方丈、住持们的漠视中,他坚持着劳作、诵经。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功夫在一天天增厚,手里的经书在磨损,里面的文字化成一只只蝴蝶飞进了他的大脑。经书里的句子能安慰匍匐的蚂蚁,经书的韵律能应和鸟音,经书的厚重能暗合远山,经书的洒脱能点化淙淙的流泉。
十多年过去了,他记不清收了多少庄稼,但经书里的词句,却亲切到呼之即来的程度。对于人与红尘的关系,他已了然于心。
于是他离开了这个地方,开始云游四方。
由于相貌的丑陋,许多高僧都拒收他为自己的门徒。
一位叫浮图澄的高僧遇到了他。自然,他的丑貌高僧看在了眼里,不过高僧的重心在耳朵。他听出了这个丑陋的小僧口中吐出的金玉之声、莲花之气。
高僧眼含惊奇。他为世间能有这样的奇才赞叹不已。
高僧收留了他,将他作为自己的重点门生加以培养。
高僧的门徒们不服:一个丑八怪,怎能让大师如此重视?
丑陋的他被高僧指名登坛讲法。他不急不慌,娓娓道来。不说玄思,不谈异术,花草虫鱼,飞禽走兽,信口说来,句句涉佛。
众徒听罢,从此服帖。
几年后,高僧自知自己时日不多,交代后事:自己去世后,本寺由他担任住持。
高僧圆寂后,他担负重担,带领众徒普度众生。
其时,国家分裂,群雄并起,战火连天。到后来,寺庙的生存也岌岌可危。左思右想,他力图找到一条有效的路。
将众徒集中?很容易被军阀杀戮。将大家分散?又难以有效弘扬佛法。
利害权衡,为了保存弘扬佛法的力量,他只好忍痛一批又一批遣散弟子。
当最后一个弟子都离开自己时,他的心里空旷得如同荒原。
在恩师的塑像前,他点燃了香烛,默诵经书。
诵毕,他郑重告诉恩师:“恩师,您生前说,做了佛徒,就要以众生为念。现在战火四起,我要去北方,尽我所能,完成普度众生的使命。”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去处:一个杀戮成性的北方军阀的营地。他就是要在险如虎口的地方,弘扬佛法。
说完,他挥泪而别,义无反顾地走向北方。
这个貌似丑陋的僧人,就是东晋时期的道安和尚。
一千多年过去,研究者给出了评价:这位来自河北冀州农村的僧人,是佛教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中国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