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子,听院里的瞎七说,马颊河涨水了”,二婶对蹲在门槛上吃红薯的年轻人说。
“知道了,二婶子”,年轻人使劲把手里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一下子没咽下去,噎的他梗着脖子站了起来。
门外榆树上的几片枯叶顺着北风飘到了矮土墙外,落在白花花的盐碱地上,被走过的老牛踩进泥土里。年轻人缩了缩脖子,两手插进破棉袄袖筒里,扭头进了土坯屋里。
“明个可没法过马颊河,还不够冷,冻不上,要不咱不去学了,我这瘫病都这些时候了,治不好了。”
里屋炕上躺着个老太太,头上裹着头巾,深紫色的脸盘,颧骨油亮的鼓起,脸颊却深深陷了下去,耷拉着的嘴角显出深深的愁容。
“娘,您别操心了,等我学成了,就能把您的病扎好,我师傅的医术可厉害了。”他给娘塞了塞被角,笑着回着。
“那可不行,冻坏了咋办……”娘俩继续嘟囔着,声音被呼啸的北风盖过,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年轻人出了门来,院子里有个土坯垒起的土灶,上面蹲着口大黑锅,这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了,这些年老太太的药钱,年轻人学医给师傅的礼,可能以后娶媳妇的聘礼钱,都出自这口熬小盐的锅。
柴火烧了起来,锅里的盐碱水一直没有冒起水泡,是啊,这个天气把水烧开用的时间肯定久些,最好再久些,永远不要开最好。那样,马颊河结的冰,跑牛车都可以了。
不一会,锅里的水开了……
马颊河平时的水面也就几十米,现在涨到将近二百米,上面已经结起了冰,岸东边已经站着好几个东乡的后生了,都是去西乡那边去学医的,有人用脚试着在上面踩踩,冰面发出咔嚓咔嚓声。
“这冰面禁不住人的,走到中间掉进去就完了!”
“就是能过去,全身也都湿透了,怎么去见师傅?”
“田善,你过去吧,那老头最喜欢你了,你光着腚去他家,他会把你撵进他闺女的被窝里,那里暖和,哈哈……”一个微胖的后生口吐秽言,经过他身边时,使劲一推,把他推进河里,伴随着冰面发出的咔咔声,他狼狈地跑回岸上,几个后生哈哈大笑着,向东走了。
田善沿着河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几次想转身回去,最后只剩下他自己。他沿着河边找了些已经干枯的野麻杆,不一会,一条好几米长的麻绳就在他的手中了,他把身上的破袄、破棉裤和棉鞋脱下来,用麻绳捆好,使劲把它抛到最远。
他只穿着裤衩走上冰面,弯曲着身子把手拢到胸前,想留住一点热气,可凛冽的北风粗暴的把它们全拽走了,牙齿已经开始打架了,真冷啊!
脚趾头使劲抓着冰面,挪着向前走了几步,就扑通一下掉进冰水里,一时间意识都被冻住了,他使劲用头砸向前面的冰面,头上的剧痛才使他想起该干些什么,用刚捡来的砖头使劲砸前面的冰,砸一点就向前游一点,前进个几米,就把衣服拽过来,再努力向右前方抛的更远……
就这样挪了将近100米,身上的力气一点也没有了,头上的水冻成了薄冰,是那么的沉,压的他抬不起头来,田善看着面前的冰面,恍惚间竟看到了师傅正拿着金针讲着穴道的位置,他的身边是那个练针灸用的木偶人,师妹正微笑着练习。终于到了啊,可以坐下来听师傅讲课了……
“小善,小善,快醒醒!快醒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炕上的老娘站起身来,大声向他的耳边喊道。
他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把衣服拽到身前,使尽全身力气向前抛滑过去,抱着砖头扎进水里,使劲向对岸游去。
不知道游了多久,到后来都不清楚有没有在游,直到有一只脚仿佛踩在了淤泥里……
田善快跑到师傅在的村子时,灵魂才堪堪追上他。他胡乱拢了拢还湿着的头发,刮了刮棉鞋上的泥垢,走进了师傅的院里。
坐在院子里的师傅看见他进来,很是惊讶,起身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烟灰,说“进屋听课吧,外边冷!”
田善有些拘谨,一时间没有敢挪步,师傅扭头看了他一眼,“冻坏了吧,傻小子,这段时间就别回去了,等水退了再回家,我会想办法给你娘捎信的。”
“小珍,端碗热水来,给这傻小子暖暖身子。”老头朝东屋喊着。
田善咧着嘴,笑了。
说到这里,告诉大家一下,田善是我的爷爷,小珍是我的奶奶。听奶奶说,老奶奶后来竟然真站了起来,十里八庄的都说那是个奇迹。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二天,2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