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暮雪的飘洒温七盏茶香

石阶被经年的潮气洇成深褐,每一步都踩着青苔的呼吸。穿过最后一片蔽日的枫香林时,水声先于景致撞进耳膜——不是溪流的细碎絮语,是从云端坠落的轰鸣,裹着草木的清苦,在谷间反复撞荡。

抬眼便撞见那道银练。它从刀削般的崖顶破岩而出,初时是完整的一束,被风揉出几缕白纱,行至中途忽然溃散,化作千万颗碎玉,在日光里炸开细碎的虹。待跌入深潭,竟诡异地收了声,只余一圈圈翡翠色的涟漪,慢悠悠漫向潭边的卵石。潭水是极深的绿,像被无数片树叶反复浸染,阳光落进去,没走多远就被吞蚀,只在水面留下几枚颤抖的金斑。

崖壁是另一种奇观。赭红色的岩石裸露出狰狞的筋骨,却被绿植温柔地包裹。最陡的那段崖面,几株黄山松斜斜地探身而出,根系像巨蟒般嵌进石缝,墨绿色的枝叶却倔强地向上舒展,与头顶垂落的薜荔藤蔓缠绕出天然的帘幕。春末的新绿最是泼辣,从老叶的缝隙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把整面山壁洇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偶有山风掠过,满谷的绿意便簌簌作响,像是无数片叶子在低声交谈。

空气里浮动着水的微粒,吸进肺腑时,带着薄荷般的清凉。我寻了块被阳光晒暖的岩石坐下,看潭边的蜻蜓点水,看松鼠抱着松果蹿上崖壁。手机早已没了信号,尘世的喧嚣被水声滤得干干净净。那些盘踞多日的焦虑,像潭底的沙砾,被水流轻轻托起,又缓缓沉落。

暮色漫进谷中时,瀑布的轰鸣渐次温柔。崖顶的天空褪成鸭蛋青,潭水却亮起细碎的银光,许是积攒了一日的阳光在暮色里苏醒。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要在此筑庵修行——当山风穿过松针的间隙,当瀑布的碎珠溅在脸颊,当整座山谷的绿意漫过脚踝,人会清晰地察觉自身的渺小。不是卑微的渺小,是如草木般顺应时序的安然。

离开时回望,瀑布已隐在暮色里,只剩一片朦胧的白。但那股清润的气息,那被绿意过滤过的光,却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了往后的日子。原来有些山水,真的能揉碎世间的纷扰,让心在潮湿的绿意里,重新长出安宁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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