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诗歌自远古诞生以来历经各朝代发展演变,语言越来越华美、表现形式越来越丰富,而唐代作为我国古代文学各种形式得到全面发展的一个全盛时代,古典诗歌与文赋的各种种类,均已趋于成熟并得到了充分发展,各种文体都呈现出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状况,尤其是诗歌表现出来的创作局面、发展规模和文学状态都堪称历朝之最,诗歌创作达到巅峰时期。
翻看史料可知,唐代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遗留下来将近五万首诗歌,独具风格的著名诗人就有六七十人之多,几乎超出以往历代著名诗人人数的总和。
在这样一个诗歌创作的繁荣昌盛的时代,诗歌既有蓬勃向上精神的浪漫主义诗风之作,也有展现描绘社会动乱时人民深重灾难的现实之作。
同时,诗歌的各种风格流派与主题题材表现等也争奇斗艳,使得整个诗坛呈现出来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也因此,诗歌作为唐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学巅峰形式得到后世的普遍认可,唐诗与汉赋、元曲、明清小说等词语并行,形成了各自所在朝代的文学方面取得最大成绩的一个文种特指。
因而,我国古代诗歌创作对于种类更细致的划分在唐代之前就已经形成了有一定体系的细目,比如《诗经》、《楚辞》分别将某一类诗歌进行汇编同时对其进行更为细致的种类划分如“风”、“雅”、“颂”等;更为清晰的对诗歌文体进行细目划分的文学总集是梁代萧统的《昭明文选》,在这部书中,不仅将所收的作品分为三十九类,还将第一类“赋”分为子目十五,第二类“诗”分为子目二十二,如咏史诗、游仙诗、咏怀诗、哀伤诗、行旅诗、杂诗等等。
而稍后徐师曾的《文体明辨》八十四卷对诗歌的分类主要遵循体例:古歌谣辞、四言古诗、楚辞、赋、乐府、五言古诗、七言古诗、杂言古诗、近体歌行、近体律诗、绝句、六言诗、杂言诗等。如果从诗歌创作的主题上对诗歌进行划分,山水诗、边塞诗、爱情诗、闺怨诗、乡愁诗、赠别诗……不一而足。
唐代乡愁诗的思想内涵极为丰富,宋人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中说:“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
应该说唐代乡愁诗的思想内涵极为丰富。唐代诗人在羁旅、行役、游宦的途中,或表达对亲人、妻子、情人、友人的热烈思念,或引发诗人对自然、宇宙、人生、历史的诗学思考。
唐诗中的咏怀诗、行旅诗等种类划分中都有表现主题是思乡情怀的乡愁诗歌,如果从乡愁诗的抒情主体出发,我们可将唐代乡愁诗划分为游子流客乡愁、将士边塞乡愁、仕进贬谪乡愁、代言体乡愁及时事节气感怀乡愁等几个主要类型,更有利于真正理解唐代乡愁诗的思想内涵。
一、游子流客乡愁诗
游子流客乡愁表达的是天下游子共有的哀愁和感伤的普适情怀。如张乔《江上送友人南游》中的“何处积乡愁,天涯聚乱流”,淡淡乡愁在离别之情中又满含感时伤事的幽情。
由于家或故土是人生存的保证,也是得到慰藉和庇护的所在。当身在其中时,并不觉得珍贵。一旦离开,思乡便成为离群的个体渴望归依的一种心理补偿。
二、仕进贬谪乡愁诗
中国古代文人大都奉行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入世哲学。
儒家“修齐治平”的人生规划同样深入唐人的文化血脉,纵使仕途“山穷水尽疑无路”,他们内心深处仍然渴望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宋之问在被贬官流放泷州时所作的《渡大庾岭》中以“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描述了诗人遭贬流放中对家乡的怀念和渴望得到朝廷宽恕的心情。
李白遭遇流放夜郎途中同样期盼“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流夜郎赠辛判官》),归则“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朝辞白帝城》),并在《与夏十二登岳阳楼》中以“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的拟人手法表现出流放遇赦的高兴心情。
李白的诗歌在表达心情上淋漓尽致
其他如王昌龄《送吴十九往沅陵》:“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还乡始终是贬谪诗人心中的期盼。
三、将士边塞乡愁诗
看重边功的唐代形成了名重一世的边塞诗派,真正表达出将士们壮烈而悲怆的边塞乡愁的也多是赴边求取功名的文人。
陈子昂在其《感遇三十八首其三十四》中借杀手之口,在抒写将士边塞乡愁中为功名不得而大鸣不平:“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
如杜牧的《边上闻笳》:“游人一听头堪白,苏武争禁十九年?”将笳声之凄怨写得更甚于芦笛,一听便能勾起悠久深邃的乡愁。
如岑参《送韦侍御先归京》:“客泪题书落,乡愁对酒宽。先凭报亲友,后月到长安。”诗人的乡愁使他题书时“对此如何不泪垂”,饮酒时“借酒浇愁愁更愁”,“后月到长安”的憧憬殷殷可鉴,令人动容。
又如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通过声音就含而不露地将边塞征人的家园之思,渲染得入木三分。
四、代言体乡愁诗
代言体乡愁多为远方的男性借家中女子口吻来抒发,作品意象多是宁静与孤独的月、孤舟等。其情感基调或是清朗的闺怨,或是甜蜜的悲伤,往往带一点衾寒被冷的味道。
如李白《春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站在家中女人的角度表达外出之人怀归的心情,两相辉映,倍增乡愁之浓郁。闺怨和战争是如此紧密地联系着,以至于所有雄风悲壮的诗句之中或背后都有一个戚戚惨惨的故事。
如陈陶《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将死于战场的战士的枯骨与深闺思妇犹梦其还乡的情景两相映衬,对比鲜明、形象生动,非常到位地写出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疾苦,产生了强烈的悲剧效果。
又如初唐宫廷诗人沈佺期的《独不见》,诗人隐去真实身份采取女性视角表达乡愁,“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表面写年轻女子遥忆征夫,相思无用,夜久不能成寐,愁苦万状,实则是曲尽其意,含蓄蕴籍地表达征夫的思乡。
五、节日时事感怀乡愁诗
唐代诗人常常会受到现实与历史、时事与民生的激发,于乡愁涌动中感慨万千。
中国的传统习俗是每逢佳节阖家团聚,但每每众多有家归不得的人在外漂泊,如“几回为客逢佳节,曾见何人再少年”(鲍溶《九日与友人登高》)。
在唐代乡愁诗中经常出现的节日有重阳,如“遥望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中秋节更是思乡盼团圆的黄金时节,如白居易《阴雨》:“望阙云遮眼,思乡雨滴心。将何慰幽独?赖此北窗琴。”又如布燮的《思乡作》:“坐久销银烛,愁多减玉颜。悬心秋夜月,万里照关山。”
这些作品读来颇为感人,无不是因令节而引动离怀,倍觉思家之苦。
除夕之夜本该团圆,诗人若无法如愿则必然倍感孤寂哀伤,如刘长卿的《新年作》:“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别人家中洋溢的是迎接归人的喜悦,异乡的诗人往往触景更加地伤情,如白居易《庾楼新岁》:“岁时销旅貌,风景触乡愁。牢落江湖意,新年上庾楼。”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骚》中“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诗人在新年中思念家乡的心情更为急切。又如周贺《冬日山居思乡》:“忽然归故国,孤想寓西陵。”乡愁来得无法抗拒。
就中原文化的核心价值在文化传承和民族精神建构方面的作用而言,唐代乡愁诗恰恰就是体现中原文化在文化传承和情怀表达上的一类主题鲜明的诗歌,故土给了远离家乡的中原诗人们创作灵感,也形成了诗人作品的风骨品格,翻看唐代乡愁诗中尤为出色的经典作品不时可看到中原诗人之作,这也体现了中原文化在盛世唐朝的文艺传承与审美贡献。
对此,南开大学古代文学学者、博导罗宗强先生指出:“……此种故土情怀,到唐代的作者那里,更是无处不在。无论是山水漫游,抑或是贬谪迁徙,对于故园的思念,常常是对于心灵的一种慰藉,是心灵寄托之所在,不过写得更为美丽而已”。
关于唐代诗人乡愁的分类早已引起人们的关注,如有人将其分为一般游子思乡之作、左迁贬谪思乡之作、战乱流离思乡之作和远役征夫思乡之作四类,但囿于“唐人好诗”,题材不免失之狭隘。也有人依据抒情内容将其概括为抒发诗人热爱故乡、热爱祖国的思想感情,抒发对亲人的深切怀念之情,反映诗人被贬谪流放的悲愤痛苦心情和文人士子仕途的艰难等,但由于抒情内容常是百感交集而难以细化区分。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过:“凡作诗者各有身份,亦各有心胸。”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唐代乡愁诗抒情主体的身份常常是动态变化的,更有“身兼数职”的情形,上述对唐代乡愁诗的几种划分,仅是从方便把握唐代乡愁诗的整体风貌出发,且仅是唐代乡愁诗的几种主要类型,篇幅所限,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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