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柏油路,是一段红色围墙,围墙的里侧是一排白杨树。粗可盈怀,高已经与七层的楼房不相上下。它们高大挺拔,生机勃勃。
下了班疲惫的我总是习惯坐在台阶上,望着对面的白杨树。夕阳正将落去,在最后的时刻,突然燃烧了自己,在树冠的缝隙里,射出万道金光,天地间一片祥和,仿佛被所有的亲情所围绕,无比安然。
小时候,故乡的老屋旁,也有片白杨树。那里曽是处荒坡,种了啥也没收成。“干,怕甚!”这是爷爷的口头禅。春天,爷爷把一根根新鲜的杨树枝,切成许多小段,顶着雨插在土坡上。没有根,不几日它们竟神奇发出绿芽。我好好奇地趴在地上琢么,看不出所以,用尽力气将它拔了出来。神奇地发现,它竟长出了根须。
一声吆喝,紧接着屁股上真真地挨了一脚。看到爷爷愤怒的脸,我哇地哭了。一向疼我的爷爷,很少这样对我发脾气。不是疼,是不明所以的委屈。
一段段的杨枝不久就串出了碧绿的嫰条,展开叶子,绿莹莹一片。我和妹妹偷偷地在它们的头上跳来跳去,很快它们就没过了我们头顶,成了玩耍的好去处。大概对它们造成不了伤害,爷爷也不在呵斥我们。一边砍掉低矮的枝丫,一边看我们追逐打闹。累了就卷一只旱烟,坐在高处看着小树出神。
不久后,村里集体户的房子分给了上山下乡扎根农村的母亲,我们开心地搬了去住。爷爷执拗地留在老房子里。离得不远,我和妹妹没事就缠着爷爷。爷爷给葱培土,我们捉蝴蝶,热了就在那片杨树林里乘凉。此时的它们已经需要我们仰望了,青色的树干,粗过碗口,笔直向上,任谁也阻不了它们成长。爷爷用粗糙的手掌,拍拍这棵,摸摸那棵,满是慈爱与希翼。
那年冬天,劳累了一辈子的爷爷病倒了。病中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那片白杨树。只是那一病他就再也没看到过他的白杨树。弥留之际,爷爷嘱咐父亲,好好照看那片白杨树,将来给孙子盖座新房。遗憾的是没有等到它们成材,我们就离开了故乡。只留下了爷爷和他的白杨树。
那日一场大风席卷了江城,爱人打电话说,对面一棵杨树被风刮倒,心中一颤,仿佛失去了什么。回到家时倒下的杨树已被清走,只留下台阶前些许碎枝,还有围墙上砸出的豁口。风已经停了,夕阳从屋顶斜照过来,目光所及是大片空旷。那一刻,忽然悲从心起,我从未如此地想念我的爷爷,想念爷爷的那片白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