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大队开始丈量土地,全国的农民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而且是三十年不变,这让穷了无数代的农民们很是欢欣鼓舞。
这当口,我们也听到了小道消息,“下放户”很快就要落实政策,迁回城里。
我将在立秋过后上六年级。夏天,我想做点什么填补学费。此前,我也做过几回“生意”,虽然不大但“生意”还算顺畅,但没想到栽在了冰棍上且吃得拉稀。
我卖过螃蟹,可惜不懂得如何侍弄,买来的螃蟹非跑即死,损失惨重,遂改做捡蝉壳卖钱。
这是无本买卖,不需要任何投资,只要起早贪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日日坚持,天天积累,假以时日,就会收入可观,解决学费问题很容易。
但是那年夏天我有些心痛,因为国家落实政策,知青都安排了工作,返回城里当上了正式工人。
我二姐那时也就二十三四岁,被分配到市棉纺织厂工作,报到时因没有路费犯愁。
二姐和我反复商量并许诺将来为我在城里讨媳妇为交换条件,我才答应把积攒了半个夏天的蝉壳卖掉给她做路费。
二姐把蝉壳拿走卖了7.86元,在当时算是一笔“巨资”了,就是搁现在,差不多也有千儿八百元的。
为此我心疼得暗地里哭了几回,后来也就渐渐淡去。可是学费还是问题,怎么办?继续捡蝉壳吧?蝉壳已经不多了,而且大家都在捡,“竞争”激烈。
我发现有人用一辆破自行车背着一只不大的破木箱子,走村串户卖冰棍,一根冰棍2分钱,“生意”火爆得很。
于是我决定自己当“老板”。我把自己的“小金库”里仅有的1.68元拿了出来,央求大哥将他放书和衣服用的木头箱子借给我,我便卖起了冰棍。
我从一家小冰棍厂批发了200支冰棍,自己用了吃奶的力气背回家,顺手从家里提溜个小板凳,简易的冰棍零售摊子就成了。
第一回卖冰棍甩不开面子,不敢吆喝,碰见熟人还把头藏到破木箱子后面。
这样“娇羞”怎么可能做好生意?结果那天批发的200支冰棍只卖了8支,剩下192支还躺在破木箱子里。
太阳渐渐从西边天上下沉,眼看就要钻进地平线下,我一下子束手无策。
大哥这时凑了过来,此前他已经蹭了我三支冰棍。看到他的影子我就有点腻歪。
南方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火辣辣的阳光很快被黑厚的云彩遮住,转眼就下起雷暴雨来,我只好带着积压商品退回家里。
破木箱子无法保温,又没有冰箱冰柜啥的,剩下的冰棍怎么办?我一筹莫展。
我大哥怂恿我:咱们兄弟俩比赛打扑克,谁输谁吃冰棍。
我开始不干,感觉大哥心怀叵测,什么奸诈、狡猾之类的贬义词一股脑儿钻进我的小脑袋,最后想开了,吃了不心疼,如果让它融化成水就啥也不是了。
我答应打扑克比赛,谁输谁吃冰棍,一次两支。谁知开始我连连得手,大哥一连吃了差不多20支。
大哥有点承受不住,又和我商量,谁输了一次吃五支,赢了吃两支,我答应了。
几轮下来,我吃了40支左右,大哥差不多也“消灭”了30多支。
到每个人吃掉差不多50支的时候,我们都感觉不太舒服起来,老往厕所跑。
还剩40支的时候,我们兄弟两个基本“趴窝”了,只得让它化成一滩水。
那天,我们轮流往厕所跑,折腾了整整一夜才算消停。
我吸取这次教训,再进货时我一次只批发50支,卖完了再去批。
我大哥蹭不到冰棍就找我索要破木箱子,还要我交付租赁费,我答应每天免费提供5支冰棍才算摆平。
四十年后,我回到卖冰棍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雪花一样的芦苇,再也看不到村庄里乳白色的袅袅炊烟,映入眼帘的是错落有致的楼房、整洁气派的学校和机声隆隆的工厂,一块巨大的“洪泽湖经济开发区”的牌子立在我曾经卖冰棍的地方。
昔日无边的芦苇荡是杀敌的好战场,昔日的乡村如今已成为省级旅游景点,过去的就成为了最为珍贵的回忆。
日月如梭。昔日的少年如今白发苍苍;昔日中年汉子大部分已不在人间。但阳光还是那样灿烂、春风还是那样和暖,小河流水依然欢快地流淌。
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卖冰棍卖到吃拉稀,也算是绝版,也成为以后成长的一道不太靓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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