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十几天的时候,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坐在饭桌旁对女儿说起我们儿时的冬至。在我还是女儿这样年纪的时候,每年冬至前,母亲总会忙着张罗冬至的食物。坐在昏暗的灯下,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对我们讲冬至的事。
母亲没有太多道理,只知道冬至的时候要家全人全一起过节,这天是我们添岁数的日子。母亲格外看中添岁数,添岁数是不能马虎的,需要油饼加肉,吃了妈妈亲手做的油饼子,娃娃们走到天涯都会想家。吃肉比较困难,不能让我们大快朵颐。母亲将五花肉切成丁,做成陷,热开水泡好干萝卜丝,做成湿度适合的饺子馅,给我们包饺子吃。饭后甜点还有母亲做的青稞甜醅。
那时候,我和妹妹年小无知,吃着美食,缠着母亲问很多问题,比如:阿妈,今天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好吃的?阿妈就会抚摸我俩好奇的脑袋,说:因为今天是冬至,我家姐儿添岁数了,明天又要长大一岁了。我和妹妹高兴的拍着小手,喝着甜醅水。过不了几分钟又会问:阿妈,我们过年还会添岁数吗?阿妈说:会啊,我家姐儿要快快长大。我和妹妹掰着手指数添岁数的节日,冬至、新年、春节。又去缠着阿妈问:阿妈,我们每一年要添三次岁数,是不是长的太快了?这时,阿妈只是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我不理解阿妈为什么会流泪,佯装很懂事的收拾碗筷。姐姐不让我和妹妹沾手家务,早早打扫卫生,洗碗刷盆去了。黏在阿妈身边,要看花样,要阿妈给我们做好看的绣花鞋。阿妈给我们剪着花样,说起往事。哥哥夭折,母亲生了大姐二姐后,父亲和爷爷只盼儿孙,不喜欢女孩子,生了我以后,父亲总是希望能将我换个男娃,整日和爷爷住在一起不回家。母亲看着瘦弱的我,每日流泪,时刻守护着我。几年后又是妹妹,父亲坚决要将妹妹送人,母亲每到一处,必是带着我和妹妹,那时母亲只有一个信念,要我们快快长大,健康快乐的生活,有空回家来陪陪她。说着说着,母亲又流泪了,她说我和妹妹是她用眼泪换来的。
那时候,我从母亲眼里看到了许多无言的决绝。我和妹妹倒也无病无灾的健康成长着。2016年的所有家庭聚会,大姐都未到席,春节加班,没有来和我们聚会,端午加班,没有参加我们家庭野炊,到了暑天最热的时候,大姐扔下我们,西归。母亲日夜伤心,在冬至前一个礼拜,失明了。我在清晨思念大姐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她在医院,本来不想告诉我,想我想的厉害,害怕手术失败再也见不到我,所以想让我来看看她。我的思绪凌乱在早晨的冷风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母亲不要害怕,我会很快到达她身边。
当我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进了手术室,弟妹在门口等,一旁等候的人说:你们这些孩子心真大,你妈妈进手术室的时候没有一个家属。我们只好报以歉意的笑。我和大姐有着相同的声线,打电话成了开启母亲泪腺的开关,我甚至没有给母亲打过电话,因为我打电话,母亲唤的从来是姐姐的名字。
又到冬至,母亲手术很成功,她能看到我的脸,我邀母亲和我一起回家添岁数。母亲说起从前,没有泪水,只有一脸欣慰。我知道是她的坚忍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给了我姐妹的爱。
2016冬至,我合泪祈福,愿天下父母平安健康。母亲睡醒,轻唤着我的乳名,我仿佛又看到那时年轻的阿妈。我对母亲说:我们一起添岁数吧。母亲笑着问:你还记得冬至添岁数?我说:记得,天增岁月人增寿。
母亲看我们夫妻包饺子,在一旁夸先生好巧的手。我们说着冬至快乐,等着女儿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