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镜中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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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镜中诸我

我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整理领结,镜中人忽然开口:“今晚的慈善晚宴,记得扮演好‘慈善家’。”

另一面穿衣镜里却传来嗤笑:“虚伪!你明明想的是怎么勾引那个穿红裙的拍卖师。”

第三面古董镜的影像优雅举杯:“先生们,请保持体面。”

镜子里的每个“我”都比真实的我更理直气壮。

直到那晚所有镜子同时碎裂,无数个“我”从锋利的碎片中爬出。

他们撕扯着我的西装,争夺着发言权,宾客们尖叫逃窜。

最后一片碎镜映出我惊恐的脸时,我听见所有分身齐声说:

“现在,轮到我们活在你的人生里了。”


阿尔杰·温斯顿站在衣帽间那面占据整面墙的落地镜前。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线倾泻而下,将他刚刚熨烫妥帖的烟灰色高定西装照得纤毫毕现。

他微微抬起下颌,修长的手指正一丝不苟地调整着领结的松紧。镜中的影像完美复刻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张被无数财经杂志和社交专栏反复印刷的脸庞,轮廓分明,眼角几道细纹非但无损其魅力,反而增添了几分岁月淬炼出的、令人信服的权威感。

就在领结终于停在最完美的角度时,镜中那张薄唇,毫无征兆地开合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阿尔杰无比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音色,却浸透着一种冰冷的、事务性的腔调:

“今晚的慈善晚宴,‘温斯顿基金会’是主宾。记住你的角色:慷慨的慈善家,社会良知的灯塔。发言稿的核心是儿童医疗,数据在第二个抽屉的加密文件里。笑容要真诚,握手要有力,但别让那些记者靠得太近拍到你眼底的血丝——昨晚在‘水晶号’游轮上的牌局和香槟,不该出现在明天的头条。”

镜中的阿尔杰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玻璃的阻隔,直刺现实中的本体。

阿尔杰的手指在领结上停顿了一瞬,指节微微发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镜中那双过分清醒的眼睛。

“哈!”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诮的嗤笑,突兀地从他左侧那面镶嵌着洛可可风格鎏金边框的穿衣镜里传来。

阿尔杰猛地转头。那面镜子里的影像,姿态慵懒地倚靠着不存在的门框,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现实中的阿尔杰,仿佛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慈善家?多么高尚又无趣的面具啊!”镜中人夸张地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浮夸的、令人不适的华丽感,“我亲爱的‘本体’,你脑子里盘旋的,难道不是那位新来的、有着一头火焰般红发和致命腰线的拍卖师玛格丽特小姐?别否认,我嗅得到你血液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味道。想想看,当她用那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优雅地举起拍卖槌,灯光勾勒出她脖颈迷人的曲线……慈善?不过是接近猎物的绝妙借口罢了。今晚的目标,是让她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不经意’间流露的、恰到好处的危险魅力。这才是值得投入精力的游戏。”镜中的影像舔了舔嘴唇,眼神像黏腻的蛇信。

一股混杂着羞恼和隐秘冲动的热流猛地窜上阿尔杰的耳根。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先生们!”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丝绸般顺滑、古老贵族般的矜持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声音来自衣帽间深处,一面蒙着薄薄岁月尘埃的、椭圆形的古董银镜。镜框上繁复的葡萄藤与天使浮雕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镜中的阿尔杰影像,正优雅地端着一只并不存在的、仿佛由月光凝成的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里面同样虚幻的、琥珀色的液体。

他身姿挺拔,眼神沉静而略带疏离,仿佛置身于一个更高维度的沙龙。“请注意你们的仪态和言辞。”

古董镜中的“阿尔杰”微微蹙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前两个分身的聒噪,“在女士面前,尤其是在玛格丽特小姐那样富有品味与神秘感的存在面前,粗鲁的欲望和赤裸的算计是最大的亵渎。欣赏美,需要距离,需要克制,需要一种……形而上的共鸣。与其像个发情的孔雀般炫耀,不如让她‘偶然’发现你对那幅即将流拍的、被世人误解的立体派杰作所发表的、一针见血的真知灼见。真正的征服,始于智识的认同与审美的惊叹。”

他优雅地呷了一口“杯中酒”,目光投向虚空,仿佛那里正悬挂着那幅无人问津的画作。

阿尔杰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瞬,古董镜中那个优雅、克制、充满智慧的形象,像一剂微凉的香膏,暂时抚平了前两个分身带来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将思维拉回那个“慈善家”需要的轨道。

然而,一股无法抑制的、深入骨髓的焦渴感,如同潜伏的藤蔓,骤然勒紧了他的喉咙和心脏。

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丝狼狈的急切,目光投向衣帽间角落里一面不起眼的、边框有些磨损的盥洗镜。镜面边缘还沾着几点干涸的水渍。

镜中的影像,此刻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着,脸色是一种病态的、不自然的灰白,眼窝深陷,瞳孔因为极度的渴望而放大,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在镜面上徒劳地抓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指甲几乎要刮下镜面的涂层。

“药……我的药!”镜中的“阿尔杰”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贪婪,“那些该死的庸医懂什么?他们只会开那些没用的、让人昏沉如烂泥的安慰剂!只有它……只有它能让我‘看见’,让我‘飞起来’,让我摆脱这具沉重腐朽的躯壳!给我!就在西装内袋!快!我感觉……我感觉骨头里有蚂蚁在啃噬……那些光……那些该死的、破碎的光……” 他的影像在镜中剧烈地抽搐,眼神涣散,仿佛正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视线疯狂地追逐着房间里并不存在的、只有他能感知的诡异光斑。

阿尔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

他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立刻伸手去掏内袋里那个小巧的、装着白色粉末的密封袋。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镜中那个被欲望彻底吞噬的、可怖的自己。

衣帽间里充斥着四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冰冷的指令、欲望的蛊惑、优雅的说教、毒瘾的哀嚎。

它们交织、碰撞、撕扯着他的神经,像一群疯狂的乌鸦在颅内聒噪。他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够了!都给我闭嘴!”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这个奢华的空间。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衣帽间里清晰可闻。

镜子里,只剩下四个沉默的影像,眼神各异,却都穿透现实,无声地注视着他——那个被他们分割、占据、几乎要窒息的“本体”。

阿尔杰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点的空洞。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衣冠楚楚、即将走向万众瞩目的“成功者”阿尔杰·温斯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像一个即将踏上角斗场的、伤痕累累的战士,转身推开了通往喧嚣名利场的大门。衣帽间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


温斯顿宅邸的宴会厅,是一座用金钱、权势和极致品味堆砌出的水晶宫殿。

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倾泻下瀑布般璀璨的光芒,将空气中浮动的香槟气泡、女士们昂贵的珠宝和绅士们袖口精致的铂金纽扣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冷冽果香、雪茄醇厚的烟雾、顶级香水交织的馥郁气息,以及一种更隐秘的、属于权力与欲望的、微妙的荷尔蒙味道。

舒缓的弦乐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与笑声编织成一张浮华的网。

阿尔杰·温斯顿是这张网的中心。他端着香槟杯,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被媒体誉为“温斯顿式魅力”的微笑。

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措辞,每一次恰到好处的颔首或朗笑,都如同精密仪器的运转,完美契合着当下所需的角色。

“温斯顿先生!”一位头发花白、佩戴着家族徽章的老派银行家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基金会今年在儿童罕见病领域的投入,堪称典范!我代表董事会,向您的远见卓识致敬!”(慈善家面具启动:阿尔杰谦逊地微笑,眼神真诚而略带沉重,声音低沉有力:“这是全社会的责任,琼斯爵士。每一个孩子的微笑,都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他流畅地引用了几个关键数据和感人案例,成功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与认同。)

几步之外,那位红发的拍卖师玛格丽特,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正被几位仰慕者簇拥着。她似乎不经意地抬眼,目光穿过人群,与阿尔杰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触。那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挑战,一丝若有若无的、猫般的慵懒。(浪子面具蠢动:阿尔杰心脏漏跳一拍。他嘴角那抹属于慈善家的、沉重的微笑瞬间被替换,化作一个更私人、更具侵略性的弧度,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他巧妙地调整角度,确保水晶吊灯的光线能最佳地勾勒自己侧脸的轮廓,举起酒杯,隔空向她做了一个极尽优雅又隐含挑逗的致意。玛格丽特的红唇似乎弯了一下。)

“阿尔杰,亲爱的!”一个略带沙哑、饱含热情的女声响起。是伊芙琳·肖,一位以眼光毒辣、言辞犀利著称的独立艺术评论家。她挽着阿尔杰的手臂,将他引向宴会厅一侧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悬挂着几幅今晚非公开拍卖的先锋派画作。其中一幅巨大的、由混乱几何色块构成的抽象作品,正是古董镜中分身提到的那幅“被误解的杰作”。“告诉我,以你那双被上帝亲吻过的眼睛,”伊芙琳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艺术圈特有的神秘感,“你怎么看这幅‘混沌狂想曲’?我听到些可笑的评论,说它毫无章法,是对画布的亵渎。”(鉴赏家面具接管:阿尔杰脸上的轻浮瞬间敛去,眼神变得沉静而专注,仿佛瞬间浸入了另一个纯粹的精神世界。他微微后退一步,凝视着画作,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无形的线条,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亵渎?不,伊芙琳。这是秩序的另一种显形,是色彩挣脱了具象枷锁后的狂欢。你看这钴蓝与赭石的碰撞,并非无序,而是在建立一种视觉的张力场,一种…破坏与重构的韵律。它拒绝被轻易解读,这正是其力量所在——它在拷问我们固化的审美范式。”他的评论精准而独特,带着哲思的光芒,伊芙琳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强烈的共鸣。)

就在这艺术的灵光时刻,一阵尖锐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攫住了阿尔杰的太阳穴!视野边缘开始疯狂闪烁起诡异的、无法形容的彩色光斑,耳边响起持续不断的、高频的嗡鸣,盖过了宴会厅所有的声音。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瘾君子面具失控尖叫:阿尔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在璀璨灯光下褪成死灰。优雅的鉴赏家姿态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极力掩饰却依然流露出的神经质颤抖。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眼神涣散,无法聚焦,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猛地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那从骨髓深处燃起的、对“解药”的疯狂渴望。“抱歉……伊芙琳……”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嘶哑,几乎无法连贯,“失陪……一下……洗手间……”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推开旁边一位宾客,狼狈不堪地冲向宴会厅侧门,奔向最近的休息室,只想找到片刻的喘息和…那个能让他暂时逃离地狱的小小袋子。)

他冲进一间相对安静的吸烟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红木门板,剧烈地喘息。手指颤抖着伸向内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密封袋。就在他即将掏出它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响起!

阿尔杰悚然抬头。吸烟室墙壁上,一面装饰用的镀银雕花壁镜,镜面中央,一道狰狞的、闪电状的裂痕凭空出现!紧接着,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咔嚓!哗啦——!”

宴会厅方向,此起彼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玻璃碎裂声如同冰雹般密集炸响!尖锐、刺耳、连绵不绝!盖过了音乐,盖过了所有谈笑风生!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在无数飞溅的碎片中疯狂折射、扭曲、碎裂!

“啊——!”

“上帝啊!”

“镜子!所有的镜子都碎了!”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惊呼,酒杯坠地的破碎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瞬间将完美的宴会撕扯成一片恐怖的炼狱!

阿尔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凝固了。一种比毒瘾发作更可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拉开吸烟室的门,冲回宴会厅。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宴会厅已然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像一地冰冷的钻石,反射着吊灯残存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巨大的枝形吊灯歪斜着,许多水晶坠子已经断裂掉落。宾客们惊恐地蜷缩在角落,或慌乱地向出口涌去,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恐惧。

而最恐怖的景象,在那些碎裂的镜面中上演。

每一块锋利的、大小不一的碎镜片上,都映照着一个“阿尔杰·温斯顿”。不是完整的影像,而是他分裂人格的碎片化具现!

一块尖锐的长条碎片里,映着那个眼神冰冷、西装革履的“慈善家”,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厉声下达着指令。

旁边一块三角形的碎镜里,是浪子那张放大的、带着邪魅笑容的脸,眼神轻佻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仿佛在欣赏一出闹剧。

另一块布满蛛网纹的圆形碎片上,“鉴赏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眉头微蹙,仿佛对眼前这“缺乏美感”的混乱表示不满。

而在靠近阿尔杰脚边的一块沾着酒渍的碎玻璃上,“瘾君子”扭曲的面孔正痛苦地抽搐着,无声地嘶吼,手指疯狂地抓挠着镜面……

这些碎片中的影像,并非静止。它们在动!

如同挣脱了水面的倒影,如同从二维的禁锢中获得了生命!

“慈善家”的影像从一片大些的碎镜中猛地探出半截身体,冰冷的手掌抓向一个蜷缩在桌下的、瑟瑟发抖的议员,试图将他拖向某个“秩序”的方向。

“浪子”则从另一堆碎片中轻巧地跃出,无视周围的混乱,径直扑向躲在柱子后面、吓得花容失色的玛格丽特,脸上挂着令人胆寒的、充满占有欲的狞笑。

“鉴赏家”的身影优雅地悬浮在几块漂浮的碎片之间,对着破碎的水晶吊灯和狼藉的宴会厅摇头叹息,仿佛在评估一件彻底失败的艺术品。

“瘾君子”则像一摊扭曲的烂泥,从地面无数细小的玻璃渣中蠕动着爬出,目标明确地扑向阿尔杰本人,枯槁的手指疯狂地抓挠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无声的、贪婪的嘶鸣:“药……给我药!”

它们!不!是他们!在争夺!在撕扯!在尖叫!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接管这片混乱的现实!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扭曲周围的一切!

阿尔杰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死。他看着“浪子”扑向尖叫的玛格丽特,看着“慈善家”粗暴地拖拽议员,看着“鉴赏家”在空中指指点点,看着“瘾君子”像腐烂的藤蔓缠上自己的腿……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逃离,双腿却如同灌满了凝固的水泥,沉重得无法移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精心构筑的、由无数面具堆砌的人生,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并从中孵化出这些挣脱了控制的、恐怖的怪物。

混乱在升级。碎片中的分身们似乎不再满足于各自为战。他们开始互相攻击、吞噬、融合!

“慈善家”试图用冰冷的声音命令“浪子”停止对玛格丽特的骚扰,却被“浪子”回以一个充满恶意的中指和更露骨的调笑动作。“鉴赏家”鄙夷地斥责“瘾君子”的丑陋姿态,却被对方反扑过来,用扭曲的肢体缠绕。“浪子”一边躲避着“慈善家”的“秩序之手”,一边试图将惊恐的玛格丽特拽向更黑暗的角落…他们像一群争夺地盘的鬣狗,在破碎的镜面与现实的空间缝隙中扭打、撕咬、咆哮(尽管依旧无声,但那扭曲的面孔和激烈的动作已胜过一切语言)。

阿尔杰的意识在这些混乱的影像和本体承受的撕扯中逐渐模糊。视野里充斥着碎片、扭曲的面孔、飞溅的玻璃和晃动的光影。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也正被这些分身撕扯、瓜分。

就在他精神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是那个从地面碎片中爬出的、最丑陋的“瘾君子”!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非人的疯狂,猛地将阿尔杰拽倒在地!

“砰!”

阿尔杰重重摔在冰冷、布满玻璃碎片的地板上。尖锐的刺痛从身下传来,但他已感觉不到。他的脸,正对着地上一块巴掌大、边缘异常锋利的碎镜片。

镜片里,清晰地映着他自己此刻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瞳孔放大到极致,写满了无法言说的绝望和灵魂被抽离的空洞。这张脸,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实的倒影。

就在他看清这张脸的瞬间,镜片中那个惊恐的倒影,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微笑。那是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纯粹物理性的肌肉牵拉。如同提线木偶被扯动了嘴角。

紧接着,一个声音,不是从镜子里传出,而是直接、冰冷地、如同无数个声部叠加共振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碎镜风暴中心,清晰地灌入阿尔杰的耳膜,也响彻了整个死寂下来的、只剩下碎片和狼藉的宴会厅:

“现在……”

所有的分身,无论正在扭打、撕咬、追逐还是漂浮,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他们猛地转过头,无数双眼睛——冰冷的、轻佻的、疏离的、疯狂的——齐刷刷地、精准地聚焦在瘫倒在地的阿尔杰身上。

那个叠加共振的声音,带着终结的宣判意味,完成了它的宣告:

“……轮到我们活在你的人生里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地上那块映着阿尔杰惊恐脸庞的碎镜片,连同宴会厅里所有其他的玻璃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捏紧!

“啪!”

一声微不可闻却无比清晰的轻响。

所有的镜片,同时化为齑粉。

细碎的、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光的尘埃,如同无数死去的星辰,缓缓飘落,覆盖在狼藉的地毯上,覆盖在阿尔杰僵硬的躯体上,覆盖在那些因极度恐惧而凝固的宾客脸上。

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真正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灯光摇曳,照亮一片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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