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要离职了,意外,也不意外。先说不意外,不意外是因为老李确实是人才,懂管理,有技术,经历过大风大浪,这样的背景,行业内不可多得;意外是因为老李四十有三,据说要去上海的一家公司任职,基本上可以断定老李这回是要独自仗剑走天涯,李嫂有份体制内的工作,不可能辞职陪伴老李南下,两个弱子离开故土去魔都求学也成问题。看着老李背影,让人心酸。酸的是别人的心,也许老李不这样想,不认命,不希图安逸,四十三岁再战江湖,换个地方证明自己。
老李任过技术总监,任副总时何等恣意风光。老李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体恤下属,关爱后辈,给了很多人成长机会;老李是耿直的,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曲与委蛇,这一点,老李的校友们都和他差不多,因此,他们集体不受于红红的待见。
于红红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可是仍然没有激流勇退的意思。早在两年前,公司里就有人盼着她退,于红红五十五岁的生日一过,大家的心都凉了。于红红挥霍公司的钱毫不手软,投资千万的店说开就开,开业运营之后,经营不善赔钱赔不起了,说关就关。与其说经营不善,不如说是当初决策失误。于红红是空降过来的,论资历,不及老李那一批人。她听不得反对意见,特别是那些象老李一样的公司资深元老。于红红受不得老李们的逆耳忠言,是因为老李们说得全对,曾多少次老李们苦口婆心的谏言,于红红不接受,过后却有无数事实证明于红红决策失误。于红红知道老李们有能力,但是于红红有权力,善权术,能力在权力之下变得如此无力。慢慢的,老李们的情怀耗尽,带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遗憾离开了。
于红红自有她的一套,她对政策嗅觉灵敏,业务能力强,领域内能先知先觉,唯独不善管理,这可能是业绩出问题董事会能姑息一二的原因吧!
老李为什么拖到这把年纪才走?因为公司有上市计划,给老李分了股权。那时公司的业务结构尚未调整,于红红还要仰仗老李搞好产品研发。尽管于红红对老李不满意,她还是知道老李的价值,换掉老李,再也找不到对公司如此忠心耿耿的技术总监了。于红红知道三十五岁的老李正当壮年,知道老李在人力市场的价值,这样的人不为于红红所用,推给对手就是自己的麻烦。为了留住老李,于红红给老李配股,把老李升为副总。后来公司业务结构调整,老李显得不那么重要,并且小李变成了老李,老李哪有小李翅膀那么硬?上市计划象一场春梦,股票象是永远够不到的一个饼,这让老李迟迟下不了决心拂袖而去。
于红红陆续招了一批她看得上的人,这些人讲话不象老李那么玄妙,不象老李的话那样晦涩难懂,更不会象老李那样,拿一堆数据向她反映问题,用那样掷地有声的,让她无可辩驳的方式使她难堪。老李对数据有着超于常人的敏感,他喜欢用历史数据分析问题,顺着数据指出的脉络给出策略。老李看中问题,因为每一个问题的解决都是一次公司得以提升的机会。可是于红红偏不这么想,于红红认为老李在用数据羞辱她,用数据来精准的说明她管理和决策的无能,管理能力这方面也的确是于红红致命的短板。
老李说服不了自己改变,变成讨于红红喜欢的样子,于红红在一次次的组织结构调整中降老李的级。最终,老李被贬为庶民,成了无官无职的闲人。
老李决定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管理干部年轻化,这是于红红一直倡导的,给年轻人让让路,也是正常。”老李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仰起头,喷出长长的一道烟雾,接着说:“换换地方挺好,老哥我这几年也是太安逸了,安逸得我四十出头就产生了一种自己老了的错觉,这种感觉不好,人活着就是要‘自强不息’,我算是搭上末班车又有了一次证明一下自己的机会。咬咬牙,还是能从老婆孩子的热炕头上爬起来的。”
老李的一段剖白,把杜乐陶逗乐了,他说:“于红红四十五岁来公司任总裁,老李你才四十三,正经宝刀不老哩。猎头看了你的简历那都是要两眼烁烁放光的。我们这样的,毕业就来公司,公司见证了我们从白衣少年变成油腻大叔,他们哪里懂我们对公司的感情。”杜乐陶一口喝下大半杯啤酒,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隐约见他眼晴圈微微发红。
杜乐陶是出名的硬汉,只有在这种场合,在这几个知心好友面前,才能见到他柔软的一面。
阿莉比老李和杜乐陶看得开,毕竟是女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在家庭和儿女身后逃避。阿莉开解道:“总要有一站停下来,就当这几年我们脚步放缓是于红红给我们福利,是老天看我们之前太累了安排我们歇一歇。她瞧不上我们,晾着我们,倒让我们有了时间陪陪孩子和家人,老李你这几年不受待见没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不是挺好?陪伴着小儿子上幼儿园,大儿子上了初中,特别是你家那个老大,学习好,自立又懂事,你这回华丽转身不早不晚刚刚好。乐陶你也不错,于红红生生的把你从技术控逼成了销售奇才,不然你哪里知道自己还有这份潜能?乐陶,你不觉得于红红看不上你又干不掉你的样子,让人看了很解气吗?”
老李和杜乐陶被阿莉逗乐了,这个阿莉总能给自己找到出口,职场这点事,风清云谈最好,谁认真谁就输了。与其相濡与沫不如相忘江湖,来日方长,不知道将来相缝于职场何处,老李的名字叫李君,让我们记住李君这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