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时间其实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可以愈合流血的伤口，平淡悲伤的情绪。 

      就在几天后的清晨，突然听闻一个好消息。

      这天的一大早，刚刚出门就看到厂房门口停着一辆货车，老板意气风发的站在大车旁边，满脸笑意地指挥着工人进进出出。一箱一箱做好的配件被装上了车厢。

      一无所知的薇薇走进厂房就听到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你说会发生活费吗？”另一个声音：“谁知道呢，要看晚上老板回来的脸色看喽，如果有退件就不一定喽！”一旁的两个人也在聊天：“今天如果发钱，我明天就请假休息一天。”“那我也请假，咱们一起去，我要买双鞋。”

      就在都沉浸在热火朝天地议论中时，老板走了进来，大家吓得马上鸦雀无声，要知道如果是平时，那可是要大发雷霆的。或许是现在的心情特别好，脸上依旧笑着说：“都不要聊天了，好好干活，晚上发生活费啦！”听到老板如此和蔼的态度，大家都急忙各回各的岗位，机器的轰鸣声渐渐响起来。

      中午下班后，华琴拿着饭盒坐到了薇薇的桌子前，边吃边说：“你知道不，这几天是每个月发生活费的时间。不知道你能领到不，如果老板不给，你就向老板借钱，半个月差不多可以借一点。”薇薇吞下嘴巴里的一口饭说：“我是一定要借点钱的，不然又没饭吃了，还有……”突然嘴边的话停住了，薇薇望着饭盒里不多的米饭，犹豫了一下，继续吃饭，没有再说什么。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薇薇变得有点不太爱说话了，其实可以说是更谨慎的开口了。华琴却依旧低头吃饭，并没有发现薇薇脸上细微的变化，接上就说：“是的，你那点米那够吃啊！还有，我注意到你的鞋子，你要去买一双鞋吧！”听到这里，薇薇尴尬的脸一红，不自觉地收了收脚。确实脚上的皮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抗议的张开了嘴巴。因此每天都很注意的少走路，尽量不让人发现，却不知道华琴何时就已经知道了。

      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回复一下：“嗯，是要去买了。”其实来的时候穿着一双白球鞋的，只是那双鞋在家的时候大脚趾就已经出来纳凉了，过来工作的时候才特意换上这双发小赠送的皮鞋，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不禁穿。

      一旁的华琴吃完打了一下招呼，起身去洗碗去了。薇薇就保持着低头吃饭的姿势，一直等到屋子里的人都去洗碗了，自己才起身慢慢地收拾，等华琴回来了才去后面洗碗。

    终于期待夜幕来临，今天下晚班的人都特别的兴奋。回到宿舍连手都没来得及去洗，一起挤到了厨房里等待老板的召唤。

    原来从厨房走进去，上二楼就是老板的办公室。下来的人手里拿着一叠钱，笑着告诉厨房里等候的人，老板让谁上去。旁边的一个连忙拉着问：“怎么样，老板心情如何？”拿着钱的人回：“看着不错，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一提。”满屋子的人都舒了一口气，渴望地看着通往楼上的楼梯。

      薇薇则是洗干净手，站在门口水池边上，往里望着陆陆续续上去下来的人，心里紧张的扑通扑通地狂跳。羡慕的眼神看着一个一个喜笑颜开拿着钱出来的人。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就连华琴也被他哥哥拉着一起上去了，没过多一会就下来了。华琴的哥哥手里拿着一叠钱，估计有两三千吧，只见他拉了一下妹妹说：“我给你两百，你明天休息去买点好吃的和衣服，没钱花了就跟哥说。”边说边往外走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薇薇，他浅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还不去上面呢？你没到足月，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你可以问老板提前借二百块钱，下个月发生活费的时候再扣了，你不是说老板还跟你有亲戚关系嘛！”说着话就跟华琴一起走了过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继续说：“等你借了钱记得还我二十，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薇薇转过头，看着说完话走远的兄妹背影，既羡慕又渴望如此的亲情。

    转过头再看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自己攥了攥拳头，给自己打打气，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楼。

    上去的第一间屋子里，老板就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半躺着在一张很大的老板椅上。看到薇薇走进来惊讶地问：“你来干什么？没有让人叫你呀！”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胆怯，此时的脸通红滚烫。薇薇很小声地说：“老板，我，我没钱了，能，能先借我一点钱吗？到时候工资里扣。”老板听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脸嫌弃地说：“你现在才一块钱一小时，你一天十二个小时，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呀！上次已经借给你五十块钱了，还要！”薇薇低着头，不敢直视，带着已经有点哽咽地声音说：“那五十块钱我看病了，麻烦您就先借我一点吧！”说完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老板。

    或许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老板看着她的脸，放缓了口气说：“那你要借多少，五十？”薇薇迟疑了一下说：“能借我一百吗？我还要还二十块钱。”

      老板低头翻了翻面前的一个记工本说：“你这样借就是工资都拿完了，我这里干活是要压三个月工资的，哪有你这样的。跟你说，我用你都是带着风险的，你没有身份证，还属于雇佣童工，抓到我要罚款的。”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站在面前已经在泪流满面的女孩，叹了口气说：“算了，借你一百块钱吧！别哭了，以后好好干，下个月我看看让你学上机器。”说完把面前的本子转了过来，拿过一支笔，一盒印泥说：“在这里签证，按个手印。”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百块钱放在本子旁边。

      一套流程结束，薇薇拿着一百块钱，走下楼梯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楼下早已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桌子上摆了好多盆菜都没有人拿，看来今天很多人都没有去食堂吃饭。

    走回宿舍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华琴的哥哥坐在桌子旁边，华琴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靠在哥哥身上用家乡话聊天。

    看到薇薇回来了，华琴走过来问：“你怎么那么长时间呢？借到钱没？”“刚开始不借，后来同意了，借了一百块。”薇薇走到华琴的哥哥面前，递过去拿在手里还没捂热的百元大钞继续说：“还你二十块钱，谢谢你上次替我解围。”华琴的哥哥借接过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里面拿出八十零钱放桌子上说：“不客气，后面没钱了我还可以借给你。”说完拉着妹妹说：“走吧！晚上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华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薇薇问：“我们出去吃大排档，你要不要一起去。”薇薇马上就回复道：“不用了，你们去吧，我都没换衣服呢，不想去。”“那我们走了。”华琴连忙跟着哥哥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望了望兄妹两彼此相依的背影，深知自己的拒绝是对的。

      关上房门，看了看从头到尾空荡荡的宿舍，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拉出板凳坐下，摸了摸已经冰冷的饭盒，看着眼前一盆没有油水的大白菜杆。不知是不是一阵风吹过的原因，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