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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沙沙”,平伟盯着眼前的沙漏,细沙缓缓流下,时间慢慢流逝。露天大排档熙熙攘攘,耳际响彻酒瓶碰撞的声响,以及沾着酒气的高声呐喊。沙漏上部的沙快要流尽,一盘烤得喷香,散发着浓烈孜然辣椒味的羊肉串端上来。坐在平伟身旁的大滨打着酒嗝,大口撸串。平伟也已五瓶冰啤进肚,呈现微醺状态,脸胀红,浑身燥热,不禁卷起T恤。
大滨搂着平伟,滚烫的身子使得他感觉更闷热。因为酒精的作用,大滨说话已不太利索,舌头被绊着似得,勉强挤出一句:“平…伟,哥儿几个…的白月光都讲了…也就你了…”
“白月光”这三个字好似滚入玉盘的珠子,粒粒分明,颗颗铿锵有力击入平伟的心底。他眯起眼睛,眼前斑驳的灯光化作一缕温润的月光,月光下是一个窈窕的背影,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过,拂起黑亮的秀发,白色衣袂飘飞。平伟伸出手,却只握到羊肉串味的空气,但眼前的倩影却那么近,那么真切。
“我都没和我的白月光说过一句话…”平伟将头窘迫地埋下,眼前的沙漏又倒了个个儿,重新计时,平伟的心也好像沙漏中的沙一般,细细下沉。夜市灯火绚烂,斑斑驳驳的灯光在平伟眼前凝成一团光环,那个窈窕的身影转头了。月光下她的皮肤雪白,笑起来,如繁星般的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她纤长的手指捧着一本书,上面写着《高数》。
她是平伟高中时期的学委,常年稳坐全校第一,最后因为数学竞赛全国第一,保送到顶级名校。而那时,平伟则是一个陷入青春期低谷,成绩一蹶不振的“灰暗少年”。
晚自习前,她发作业,平伟翻开练习册,两个大大的红叉赫然标在习题上。他深深叹一口气,不耐烦地合上练习册,烦躁地推向一边。“这是类型题,你看看这个模版,就不会出错了。”是她,声音温柔,听后如沐春风,平伟的桌上多了两张淡粉色的便签,上面工工整整写着解题思路。他握着便签,眼中的黯淡瞬间有光,这的确是这种题型的底层逻辑,而平伟却想不到,再加上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心浮气躁,看不进书,便一次次错误,最后,他也放弃了,任由错误一次次发生。
“谢谢啊”过了一阵,平伟才回过神,想到感谢。她的身影已经到了前排,她正和同桌聊开心的事情,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落日余晖照进教室,橙色的余晖铺在她身上,笑容变得暖意融融。平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血液流动加速。
从那天开始,平伟不再像前一段时间燥热难安,也能凝神静气地看书了,习题的错误率也降低到百分之五十。他偶尔还能收到她的便签,有鹅黄的、浅蓝的、淡紫的,都是解题的底层逻辑。平伟惊叹,为何只需一分钟,她就能把一道大题轻松破解,顺着便签上的公式和标注,他也能掌握这些。遗憾得是,每次他从惊叹中醒来,想要说一句“谢谢”时,她却已经回到座位,嬉闹起来。
“你小子挺慕强呀!”哥们儿们调侃起来。
“这种女孩儿,印象里应该是个黄黄瘦瘦的,戴着黑框眼镜,除了做题,什么都不会,生活中也只是板着张脸。可她不是,真正印在我脑子里的是她演出的模样。”时隔五年,他仍露出记忆犹新的笑容。
高二的元旦汇演,一个班一个节目,她从小学钢琴,早已十级,班主任便替她报名。主持人报幕后,舞台一片漆黑,寂静的舞台响起温婉的前奏,好似流水潺潺。“怦”一声,聚光灯点亮,两束灯光照在舞台上,映出坐在钢琴前的她的身影。今天的她身穿白色礼服长裙,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颈部,在灯光的衬托下,礼服上的亮片熠熠生辉,像一位仙子。音乐缓缓进入高潮,琴声共振,平伟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琴键上一次次被按动。舞台上的她投入在音乐中,在乐海中徜徉,她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跃动,比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翩翩起舞更扣人心弦。平伟不由得觉得脸颊滚烫,心脏马上要蹦出来,他捂着心脏,深呼吸,静静感受音乐。一曲结束,舞台上是如汹涌潮水般的掌声,平伟呆呆望着舞台,她在聚光灯下起身,向四面观众微微起身。那一刻,她是全场最夺目的星星,不,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平伟抿着酒,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你还真是纯情,没给自己女神送礼物就算了,连个话都不敢搭。”大滨嗤之以鼻。
“我怂,行了吧。”平伟有些不悦地放下酒杯。
“兄弟,大胆点,能不能告诉姑娘你这么多年的想法呀。”大滨扶着平伟的肩。
平伟抖落掉他的手:“都五年了,人家都有自己生活了,骚扰人家干啥。”
“这样你才能给青春画上完美的句号呀。”
平伟没有再接茬儿,结了账独自回家。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夜市人潮渐渐消散,灯光也黯淡了不少。夏日夜晚的风有些微凉,他环着手臂,踉踉跄跄地走在街道上,酒意已被风吹散,人清醒了。可脑子里回荡起酒桌的声音:“不是要结果,就是青春体面的画个句号呗!”
好像是这样,平伟最近在接触一个女孩儿,温柔美丽大方,实实在在地关爱他。他勒紧裤腰带两个月,省出一万块钱,准备带她去专柜买下那款她心仪已久的包,作为告白礼物。平伟深知,他错过这个女孩儿,他会难过一辈子。
他立在一颗大树下,树干上绑着彩灯,闪闪烁烁的光掠过他的脸。平伟的眼前又出现一个沙漏,沙子已经到底端了,只剩下最后一小撮,上部就要空了。平伟急匆匆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有她的电话,那还是高中时留得。他的手指有点颤抖,按下号码,电话通了。
“喂?”带着困倦的熟悉声音,是她,平伟的嘴唇在颤动,却发不出声音。
“是…我…这么晚打扰你,学委…”平伟在她要挂电话时说话了。
“平伟呀,好久不见呀!”她的声音清脆。
“这么晚打扰你…我有个事想说…我…我…”平伟终于知道“如鲠在喉”的感受了,他咬了一下嘴唇,生硬地大声呼喊,“我喜欢你好久了,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
电话的另一头是沉默,大概一分钟后,是浅浅地笑声:“谢谢你的偏爱,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很爱我的未婚夫。”
此刻,平伟眼前的沙漏已经漏完,停止在这里。他并没有伤心、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笑道:“祝福你呀,你这么优秀值得一切最好的。只是今天和兄弟们聚餐,他们鼓励我,青春不要有遗憾,所以冲动中叨扰了你。”
“啊,你也别尴尬,我们每个人都值得好的。今年过年咱们聚聚,五年没见了。”电话那头是温婉、平静。
“好…打扰了,你早点休息…”放下电话,一切归于安静。夜市已经要撤去,只有摊主们收拾残局的身影。原来夏天的夜晚这么清凉,刚才的憋闷、郁结已经消散。平伟觉得神清气爽,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回到家中,书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沙漏,是那个姑娘送他的小摆件,他只摆在那里,没怎么看,沙子早已沉入另一端。昏黄的台灯下,沙子颗粒也在反光,竟然是五彩斑斓的石英砂。平伟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将沙漏换了个方向防治在书桌上,沙漏又开始细细流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