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芳  的  婚  事

          顾            冰

        朋友老王的独生女小芳，年龄已过第三个本命年了，还是独身，没有嫁人。

        按说，条件，不差，一米六六的个，白净的脸，精致的五官，绰约的身姿，研究生学历，园林管理部门工作，办公室秘书，父母公务员，简直就是人中之凤啊，亮出哪个条件，都能震倒一大片。按理说，追求者应该是趋之如骛，一百单八将，任其挑就是了，可是，就是高不攀，低不就，箩里拣虾，越拣越花，只开花，不结果，这一年年过去，白马王子始终求而不得，成了大龄剩女，把老王俩口子愁得早早白了头。

        我老伴总是劝慰，缘份未到，缘份一到，立马上轿。

        要说小芳这些年，男朋友倒是谈了不少，可是，不是穷小子，就是小气鬼，这只能用今生无缘来解释。

        就我所知道的，小芳从二十出头到现在的十多年里，谈了起码有一百个朝外 ，老伴戏谑从起初的班长，到排长，现在成了连长，从满头青丝谈到了头发日显稀疏，从笑靥如花谈到了表情呆滞。

        就我所知，这一连人中，也不乏优秀者，虽然说不上多么高贵，也有卓荦不凡之人。但小芳为什么就没有对眼合意的呢？二个字，嫌穷，她的标准，用她的话说，不怕吃穷，不怕用穷，嫁个穷人一世受穷。就比如，有一个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职业也不错，中学老师，教数学的。第一次约会，到夜排档吃夜宵，小伙子让小芳点菜，这原本很正常，人家又不了解你的口味，这是尊重你呀！可小芳不这么想，她觉得，让我点，我好意思点太贵的吗，明摆着是你不舍得多化钱，要是舍得化钱，你自个点就是了，你点山珍海味，我能不吃吗？这种猜忌在这顿饭吃完时，转而又变为鄙于不屑。见小芳推让，小伙子也不再客气，点了二碗小馄饨，外加四个牛肉锅贴，也够寒碜的。小芳勉强吃了二口小馄饨，就放下了勺子。小伙子倒是一个劲叫她尝尝锅贴，可小芳一点心情也没有了，站起来就走，小伙子随后起身，但没走出几步，又折回去，把剩下的三只锅贴打了包，说明天可当早餐。这么会算，怪不得能当数学老师，这是个怎样的小家子气的人，跟着他，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小芳这样想。自然这个小伙子叫小芳甩了八丈远。还有一个，谈的时间大大长过这个仅仅一顿饭功夫的小伙子，准确地说，保持近一个多月时间，是这一连人中最高纪录的。这个年轻人，是城管干部，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还是个科长，铁饭碗。小芳和他第一次见面，那人约她打乓乓球。时值酷暑盛夏，他带她找了一个私家乒乓球室，包了一个台子，一小时50元。因为室内没有空调，小芳才打了一小会儿，就热得香汗直淌，把精心敷在脸上的粉，也给冲跑了，哪还有心思玩这玩艺儿。见小芳不感兴趣，那人也不勉强，但非要老板退钱，为什么？没打够一个小时么。老板不同意，理由也无可辩驳，没人叫你早走呀！你打就是了。双方争执了好一阵，谁也不愿退让，最终也没争论出个结果。小芳心里烦透了，又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这次，要不是看他有个稳定的工作，自己还不愿意见面呢。小芳正要离开，想不到恰恰是那人的职业，又拴住了她的游移的心。这时，那人自觉无理，很是扫兴，无趣地走出门口，见店老板在店前的一块空地上摆着一张台球桌，立马来了劲道，冲着店老板吼道：没收，罚款！店老板瞪着眼反问，你是哪路神仙？这时，旁边一个人贴着店老板的耳朵说，他是城管科长，你识相点吧！店老板一听，面色瞬即由愠怒变为陪笑，连连说，科长，我是女婿认错老丈人一一有眼不识泰山，咱不打不相识，你和女朋友难得来敝店，是看得起我，怎么还能让你花钱，那50元原数退你，以后，随时恭候你光临！小芳想，原来，那块城管的招牌，那么管用，那么值钱，换言之，有了这块招牌，也就有了钱，所以，她决定和眼前的这个人继续谈下去。可是，没过多久，又黄了。原因么，还是因为离她的标准相去甚远。她的标准，是房子、车子、票子、位子，一个也不能少，当然，有了位子，也就不愁没有房子车子票子，但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那人的位子没有了，小芳与他的关系也就戛然而止。

        今年春上，忽然传来了好消息，眼看就要过时的花朵，飞来了一只躭嗜的蜂蝶，小芳有了梦中的情人，等来了晚到的缘分。不过，老王俩口子却极力反对。

        这天，老王和老伴，来到我家，详细讲了其中的原委。前不久，小芳打电话，让她父母到万豪大酒店意大利餐厅吃饭。老王夫妇俩不知怎么回事，带着一个大大的疑问去了。找到一个包厢，里面除了小芳，还有一个男人。这男人，五短身材，穿一身笔挺的西服，虽然脸色红润，明显染过的头发油光黑亮，但却掩不住实际已老的年纪，老王估摸比自己还要大个好几岁。此人是谁呢？小芳也不介绍，那人主动上前热情招呼：叔叔阿姨，辛苦你们一路找来，快坐快坐！我原是想去接你俩的，可小芳说，你们家离这儿不远，平时，还经常到这酒店附近的文化广场散步呢。所以说，此人是什么身份，为何请他俩到常州最高档的酒店吃饭，老王是一概不知，懵里又懵懂。等坐下吃饭，直到吃完，老王也是茫然若迷。这顿晚餐，吃的菜肴，老王实在说不全，只记得有炸大排、猪肝，还有干红。小芳说，哪是大排，是正宗意大利战斧牛排，还有，老王以为的猪肝，是油煎鹅肝，至于被说成的干红，是法国拉菲红酒，这个餐厅每人的最低消费是五千元。老王一听，惊得几乎灵魂出窍，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所以说，老王是见了一个不明人，吃了一顿糊涂饭。老王老伴说，不是饭糊涂，而是你人糊涂，今天招待我们的，就是小芳的对象，这还不明白？老王一下子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那人都能做小芳的老子了，小芳怎么能要他，这是中了哪门子邪？这要真成了，不要叫亲戚朋友笑掉脚后跟，我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因此，老王请我帮他调查一下此人，并给小芳做做工作，赶紧一拍二散。我说，了解了解人家的身份背景，可以，但小芳的工作能否做得通，难说。因为，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性子拗得很，再说，这么大岁数了，总也谈不成，不就是十年九不遇么，现在，终于找到了符合她标准的人，她会听我的，做大人的乖乖女？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一打听，那人是一个土财主，上学的年龄段，因适逢史无前例的年代，小学也没毕业，在生产队，也不正经干农活，就想着轻轻松松赚钱，舒舒服服享福，早年，去了南方，不知靠什么发了财，过起了花天酒地的生活，后来，又不知因为什么，进了牢，在狱中结识了某位大人物狱友，出狱后，更加财运亨通，成了一方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的婚姻却是一地鸡毛，直到如今，婚姻登记机关从未出现过他的身影，他个人资料婚姻状况一栏里，还是未婚，但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至于私生子有几个，他自己也搞不清。用他的话说，女人就像书，看厌了，就换一本，如果光盯着一本书，翻来复去地看，还有什么意思，而且，要看，就要看别人从未翻动的书。也有人说，按他把女人当作书的说法，他不看短篇小说，也不看长篇小说，而专门喜欢看中篇小说。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又想匹聘正娶呢？谁也说不清，所以，我无从知晓。

        受老王所托，我找了小芳，给她说了她父亲的想法，和我对那人的了解，希望她慎重考虑。不出我所料，小芳说，我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只想知道他的现在，他能给我我所想要的，就足够了。说到年龄的差距，她更是满不在意，她反问我，顾伯伯，你认为年龄是爱情的障碍吗？哪我怎么跟你爸爸妈妈说，我回答不上来，特意转移话题。她同样不作正面回答，指着身边一只包说，这只包是他送给我的，香奈儿牌，法国的，你应该知道什么价钱。她这一问，可把我问住了，我哪知道，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她用手指比划了二和六，我撑大着胆子说，二万六千？不！再乘以十。乖乖！一听，我不禁吐了吐舌头，不免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惭，也为某人的出手阔绰而惊异。她见我窘状，又自得地说，你就告诉我爸，那个数学老师和城管局科长，他们能给我买这包包吗？有人说，婚姻是爱的给与，精神的结合，那纯粹是欺人之谈，撕开这层遮羞布，婚姻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听了这话，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一想，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希望找一个发财的，这有什么错！再是，当今社会婚姻自主，男女二厢情愿，做长辈的，提点参考意见，应该，但是，却不可横加干涉，而应充分尊重孩子的自由，支持他们的选择。金钱这东西，虽然不能与感情划等号，但它多少能称出感情的轻重，我相信，一个舍得为女人化钱的男人，一定是真爱女人的好男人。至此，我心里明白，小芳已到了铁了心，非他不嫁的程度，我这苦口爷心，已不起任何作用，便没有再说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着，那人开着一部奔驰600来找小芳，邀她去看为她装修的新别墅，还说，抽空就将这辆车过户到小芳名下。临走，我只能真诚地祝福她俩婚姻幸福美满。

        不几日，我便收到小芳婚礼的喜帖，我为小芳感到高兴，也为老王感到庆幸，小芳从此有了一个美好的归宿，老王就等着享福了。

        可是，就在我准备去参加喜宴的前一天，小芳打来电话，告诉我婚礼取消了，她与那人歇搁了。我心里格登了一下，急忙问因为什么。小芳哭着说，那人说她不是处女。那奔驰600过户了吗？还有香奈尔包呢？我又问。小芳哭得更伤心了，还过户呢，那车是借的，根本就不是他的，那包，也是假冒货，顶多值个几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