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笑忘书(56)

其中有一朵墨色的花显得格外突兀,显然是某人忘记了,有日熟睡的午后,被父亲强迫练字,拿着毛笔溜了出去,涂抹了一朵无辜的花。不过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是,如今我又发现了它,偷了父亲藏在书房暗盒中的两片绿叶(后来等父亲发现的时候,他才告诉我,那是琉璃,是人间烧制的一种东西,至于他为什么会有,他则没说),镶嵌在那朵墨色彼岸花的茎上,竟分外合适。

等父亲发现的时候,那琉璃叶子与花早已融为一体,他想毁了那朵花,取回琉璃叶子。我苦苦哀求,答应以后会努力学习批改命格,这才平息了他的怒火,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一切似乎发生过,只是我忘了。

以后,有空的时候,常常去探望那朵花,我觉得它若是得了人形,定是个美貌的女子。我将自己想象中的它绘成了一幅画,既然我叫苏璃白,那她一定叫苏君墨。

如果后人有幸见到那副画,定会惊讶,那是一千年后,苏君墨的样子。

苏君墨:

当桃花谷的所有桃花都迅速萎谢,桃树迅速缩小、直至不见的时候,我的身体也消失了,只剩了一缕孤魂,飘到忘川伊始,天河尽头的地方去,那是我这一世初遇苏璃白的地方。一千年了,我终于有机会纠正这个错误。遇见他是错,喜欢他更是错上加错,妄求得到他的爱,简直荒唐至极,诸般皆错。

如今,我只求一切未曾发生过,一千年前不曾相遇过。墨氏一族本不该存留世上,何故只余苏君墨。我看见那些彼岸花都纷纷盛开,红的花,绿的叶,我感觉自己落在它们之间,我看见从中间走出一个温柔的女子,与我相似的眉眼,柔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我听见她说,会将我的故事记下来,供后世传遍。

碧伊:

承了苏姑娘的一魄,我勉强入了轮回。第一世是荇菜;第二世是浮萍;第三世是桃花;第四世是蜉蝣;第五世是飞蛾;第六世是白鹭;第七世是矫兔;第八世是骆马;第九世是猿;第十世终于成为了人,可以提笔将苏君墨的故事记下。

又是一千年过去了,我不知苏君墨能否再与公子相遇。若结局是分离,那最好不必相遇,若结局终得圆满,那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哪怕他们都忘了,再见面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

窗外,风起,将书稿吹散了一地,终于惊醒了写书的人。白炽灯亮得晃眼睛,原来又是一日已过去,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梦,山中只一日,梦中已千年。当然,我既不是苏君墨,也不是碧伊,我只是这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我没有故事,那只是我梦里的事,作不得假,当不了真。我只是个写书人,那十世,千年时光,将被我写在这薄薄几页纸上,没有看客,没有听众,它就兀地存在着,在岁月的长河里安静地激不起一朵浪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写的故事,你记得也好,最好你能忘掉。

“世有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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