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樊笼,偶尔需返自然医治。六月的最后一周,我们约上好友,到避暑胜地承德游玩。
从北京乘坐动车到承德,不到1小时,然地貌大相径庭。从承德车站往酒店的路上,不时能看到与我们一水之隔的对岸,秀气的青山被各色居民楼环抱,且处处可见绿荫,一派山水人家的静好。让我们对闻名遐迩的“避暑山庄”更加期待。
安顿好后,直奔避暑山庄。未到暑假,等待的游人不多,我们很快就进去了,首先看到的是博物馆,其实就是几座宫殿。其中的主殿——澹泊敬诚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和举行重大庆典的地方。不同于故宫的金碧辉煌,这座宫殿没有上漆,看起来朴实无华。听导游说这个宫殿的神奇之处在于室外三十多度时,殿内还只有十几度,是天然的空调房。建殿的金丝楠木均为千年长成的古木,只有云南有,都是当时的工人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山砍伐,从云南运送到这里的。关于伐木的凶险,有进山千人,出山二百的说法,未出山的八百,死于瘴气、猛禽、毒虫、劳累;这宫殿是帝王的安乐地,也是百姓的苦难史。
出了博物馆,就到了后花园。大片绿茵让视野豁然开朗,禾草窜得及膝高,铺出绵延天际的绿毯,树木长在其中,把热烈的阳光筛得斑驳,在绿毯上摇曳出浮光掠影。一只灵巧的鹿漫步其间,寻着鲜嫩的草,就优雅地低下颈子进餐。看到它的人有的惊喜,有的赞叹,一路向它奔去,靠近时慢下步子,五米、四米、三米,它有时转向游人,用湿漉漉的眼神让人沦陷;有时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继续进食或梳妆;游人的相机它是见多了的,修长的腿、俏皮的点、长睫毛下水汪汪的眼,毫不避讳地在镜头前展示,一看就是常年的善意和丰沛的环境滋养出的灵气。
和鹿告别,我们来到一片开阔的湖,踏上通往湖心的拱桥,沿着当年帝王走过的路线览胜。
三百多年前,康熙皇帝平三藩,收台湾,逐沙俄,戎马半生后,决定在这山水环抱,冬暖夏凉的胜地修建行宫。先是拓湖造景,随之营建宫殿、亭树与宫墙,使避暑山庄初具规模。康熙皇帝题写的“三十六景”,有三分之二在湖区,这湖,便是热河行宫的源头。
二十八年后,乾隆行至湖边,想起给皇祖父掌灯研墨的时光,仿如昨日。初至行宫,他还是少年,湖光山色勾得他心里起涟漪。可皇爷爷一刻不得闲,他跟在皇爷爷身边,听他和朝臣议事,看他批阅奏折,每日每夜都过得飞快,那点涟漪便跟着了无痕迹了。
皇爷爷的教诲时刻萦绕他心头,六年来他兢兢业业,江山在他治下国泰民安,国库充盈,这功绩,就算不敢比肩皇爷爷,也称得上文治武功,定能让皇爷爷和阿玛称心如意。思及此,那股被遗忘的涟漪又荡了起来,年少时来不及看的风景,他要好好看一遍,不仅看,他还要再造三十六景,此处便是新景之一,名作,“如意湖”!
一百多年后,连绵的阴雨笼盖着“烟雨楼”,如咸丰帝此刻心情,红毛鬼子那把火,烧的哪是圆明园,分明是他的心!自《南京条约》签订以来,外有西方列强觊觎,内有拳匪作乱,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他成了大清国第一个出逃的皇帝,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皇帝?雨织成雾,湖面被砸出无数个点,他想起那句汉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他的乡关,回得去吗?
160年过去了,山庄风景依旧,伤景的帝王换作了赏景的游人。大道上,爸爸推着车,孩子在前面奔跑;草地边,女孩换了几个POSE,笑骂着男友的拍照技术;石碑旁,阿姨们披着丝巾,带着灿烂笑容和碑刻合影;假山上,生着几根银丝的伯伯,在陡峭的石阶上鼓励老伴上来;旧时王谢堂前燕,成群掠过碧蓝的天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三五只狸花猫,蹲在石山的楼阁里占“山”为王,一只“乌云盖雪”奶牛猫,在大道上与人嬉戏。所有的生灵都是自由的,共享这片曾被统治者圈起的天地。不再有死于为帝王享乐的百姓,劳动者的每一滴汗,都为自己而流;不再有卑躬屈膝的奴才,人人生而平等;不再有贪婪狰狞的侵略者,因为雄狮,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