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速”地行驶在轨道上，要不是无休止的避让，也许真不用30小时的车程。

车厢里弥漫着刺鼻的蒜味，那是旁边那位男士打开的“蒜味肠”发出的味道。

一上车，继承就看到了拥挤的卧铺车厢里挤满了人。之所以感觉到人多，是因为他们的铺里有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女孩大约四、五岁，男孩大约两岁左右，咿咿呀呀，聒噪不堪。一直以来，继承对时下的“二孩”现象极为反感，尤其是这种大孩女，小孩男的配置，透着重男轻女的味道。

窗外是一片荒芜的冬日景象。北方的大地，虽然已过立春，可仍然是一片单调的土黄色。枯黄的稻田，不时出现几个卷的滚圆的秸秆卷，倒是有一点田园的美。

临近一个小站，列车再次停下来。站台上薄薄的一层浮雪似乎刚刚落下的。一个小小打的便利亭，摆着各色的泡面、瓜子之类的方食品。已经有一些乘客下车了，形色匆匆，大包小包，一年下来，无论经历了什么，人们都放下“包袱”，投入到传统节日的气氛中来。

有人下车，又有人上来，这个人类迁徙的“大战场”，继承也是其中一员。

人的情商分高低，这是继承此刻深有感触的东西。

这一家四口的临时邻居，让继承感到不快。继承一家三口拿了两个大箱子，从平山上车，等到上来，货架上已放满了行李，一番“闪转腾挪”，终于在“蒜肠哥”的帮助下，安顿好行李。“蒜肠哥好奇地问：“你们到哪里下？”“西安”，继承回答。为免尴尬，继承又问：“你们呢？”“菏泽。”蒜肠哥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口音。“你在这做买卖？”蒜肠哥的这指的是平山。

“上班，在平钢上班。”继承回一句。回答的时候，继承看出“蒜肠哥”不知道“平钢”。

继承也意识到说多了，“蒜肠哥”从沈阳上班，以他的浓重的口音和言谈举止判断，他的见识不知道央企平钢也属正常。

“上班就没啥意思了，也挣不了多少钱。”这句话刺痛了继承，让继承无言以对，对话突然陷入沉默。

还是看看看窗外的风景比较好。

继承离家返平山的前一天，父亲坐在小凳子上和他兄弟俩聊天。关于哥哥外出打工的事情，他始终很不赞同。

父亲轻轻地说：“小店开的好好的，说关就关了，东西也一下子拉了回来，以前孩子在县里上学，中午还能回店里休息一下，这下关了，娃咋照顾，你妈要是能干一点，娃也好弄点。可是她靠不住啊，娃放学了，都该去接了，他却经常找不到人。”

说这话的时候，父亲一直对着哥哥。

“你去三原打工，我在家照顾娃们也行，可是我的身体不行，从腊月二十九开始，我这肚子就一直胀，什么也吃不下，我知道我这病，老家XXX就是这…….”说着说着，父亲竟然老泪纵横了。

一家人此时都无言了，父亲是这这样的，什么事情，总是藏在心里不说，今天听他这么一说，继承才发现他的确没有好好吃饭了，都说儿子的心粗，的确不假。

继承上前去，轻轻地掀开衣服，摸到爸爸鼓囊囊的肚皮，泪水瞬间充满他的眼睛，哥哥此时也一脸愁容。

父亲年轻时期在河南老家，兄弟姐妹总共有七个，父亲是老大，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家里“成分不好”，再加上“自然灾害”，小叔叔都快饿死了。爷爷当年只会教书，一家人的生活实际上是靠父亲来承担。父亲多次给继承讲他15岁那年，跑20公里为家里麦面，途中遇到大雨，为了防止一家人的“口粮”受损，他把面藏在怀里，在别人屋檐底下躲雨……

第二天，兄弟俩带父亲去了医院，检查出父亲得的是“肝腹水”。的确，父亲因年轻时家里条件不好，消化系统，特别是肝脏收到了损伤，肝炎已经得了近20年。20年间，父亲肩负着7口之家的经济重担，饮食上却不得不与大家分开。每当看见爸爸孤零零一个人吃饭的样子，继承都感觉心里被撕扯的剧痛。多年来，家里人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买好了返回平山的车票，2月24日，大年初八，继承不得不踏上东去的火车。与往年不同的是，因为市区限号，继承没有让哥哥送，而是叫了一台顺风车。父亲的事情，交由哥哥、姐姐来照顾，好在姐姐在医院方面有些资源和人脉，父亲的病情不久便得到好转。

12天以后。

春节过完，继承踏上返平的旅途。

列车依旧飞驰。一路由南向北，自西向东，景色缓缓的发生变化。当秦都已经略显春意时，华北依然一片隆冬的景象。大地的绿色逐渐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单调的灰色。河水又从“波光潋滟”变为“千里冰封”。列车经过铁道旁一片稀疏的树林，时而又闪现一片收割后的玉米地，三三两两地堆垛着尖尖的秸秆垛，像篝火晚会的柴堆。起伏的山峦没有别的颜色，像中年男子的秃顶。乡间的小路上，一辆三轮车正不知奔向何方。

车上昏睡的人们，做着思乡的梦，无论如何，年已经过完了，奔波劳碌，才是人生的主题词。

又经过一处发电厂，冷却塔白色的水雾正不断地蒸腾，这是人民生活的象征啊。

列车不断地穿过各种桥梁和隧道。是啊，近年来，中国的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蓬勃发展，修路、建桥已经被普通百姓所熟知，越来越多的年轻生力军加入其中，他们既有理论知识，又肯深入现场，既有身体条件，又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当钢铁接近夕阳产业的时候，路网建设则迎来他的巅峰。

沿着铁路沿线的，还有许多像上面描述的发电厂，因为煤炭的运输离不开铁路。

列车突然穿进一个隧道，黑暗持续了近一分钟。但是车轮是向前的，这就像人生和事业，只要方向正确，及时经历黑暗，也不要惧怕，因为毕竟那是暂时的。

拿起笔写笔记，其实也是继承偶然而为的。

回家的时候，他带了一本《路遥全集》，返回平山时，不小心压在了笨重的箱子底下，卧铺里人来人往，显然无法从容地货架上取出，况且还有那么多爸爸妈妈给带的好吃的和衣物。

列车经过一片冰封的河面，因为是旱季，河水被离散成一个一个的小片水坑，像是散乱的棋子。

这片土地似乎很不平坦，不断有山丘和梯田出现。田野不时有一片黑色的、被焚烧的秸秆痕迹，远处则是极细窄、蜿蜒的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