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谈——“从一片黑暗森林奔赴另一片黑暗森林”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辞职跑路了。直到后来,在度过了半个夏天与半个秋天的三个多月的赋闲后,重新回到了办公室的生活。以此为记,是为“三月谈”。

刚辞职那会几乎没谁能理解我,或者换句更准确的描述——刚决定裸辞那会几乎没谁能理解我,每天都会迎来各种各样的灵魂拷问:为什么不想干了?接下来准备去哪?为什么要空窗一段时间?以后更难找工作了怎么办?

同样的,我也几乎没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问出这些问题。那会我感到自己实在无法忍受再在一片迷雾之中负重前行的失重感,再不停下来看看方向只会一脚摔下悬崖。

这个方向在哪?说实在的,我当时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得先从原来的沼泽里出来才行。

回忆起来,每当遇到这种足够重大的“人生分歧点”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无法说明由来但是十分肯定的答案——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正确,但是从历史经验来看,这种莫名其妙出现但是又极具有使命感的答案似乎往往结果不坏。

比如十年前顶着家人的压力选择文理分科,比如高考前临时决定改了高考志愿,比如心血来潮一样地决定出国又或者是开始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至少在那些时刻,我都选择了现在看起来正确的选项。

而此刻,我只是又走到了一个新的闪着红灯的十字路口罢了。我只是需要停下来然后看看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那个时候我坚定的这么认为。

第一次辞职的时候,业务还不熟练,和老板提离职申请的时候紧张到一条微信消息编辑了几十分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那会儿我坐在朋友家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我的朋友在玩《只狼》,每次当屏幕上出现一个“死”字的时候他都会扔下手柄回头看看我,然后无奈的发现我还是没有把那条离职信息发出去。

没办法,作为一个社恐来说,把信息编辑完似乎就已经花完了我今天所有的精力了——尽管我也不知道按下“发送”键而已到底是有多难。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下回再说?”朋友又被boss一刀秒了的时候问我。

不行。如果再去考虑考虑,我大概又会在纠结之中虚耗掉太多的时间。

我呼出一口气,把发送键按了下去。

8月初的时候,我终于把一大堆辞职的冗长流程走完,交接完了积攒在手上的不少项目,最后一次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第一个月开始的时候,我宛如从海底浮出了水面,湿润的空气充斥着胸口,甚至连专门的工作手机都可以暂时仍到一旁不必理会,不必再随时随地的担惊受怕是否会漏过什么消息,或者没有及时回复对方的发问。

简而言之,那会儿,我短暂的拥有了“不必为未知而恐惧”的自由。

我大致定下了一个简单的日常计划,每天在看书学习和健身房之间循环切换;但同时我又避免把计划制定的过于详尽或者有压力,以免像是打卡式的完成kpi或者是不断的追赶DDL。我重开了一本日记每天记录做过的事情和写过的文字,但尽可能的避免规定自己每周一定要写出些什么值得吹嘘的文章或完成值得大书特书的工作。

如果站在今天的角度用后视镜去看那三个月,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8月的时候我开始简单的看起了几科CPA——倒不是说一定要考过,毕竟不到三周以后就要考试了——而是回忆一下日常学习的手感,以及承认自己的脑子真的不如以前好使了。

那个月资本市场的行情也好的很,市场上的乐观情绪一天比一天红火,“赌场怎么还不开门”成为了很多人每天的盼望。

我几乎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日程表:每天在差不多的时间起床看书学习,顺便从资本市场薅一点羊毛,在差不多的时间去健身房;而周末则几乎轮流和许久不见的各路朋友们攒局。

9月开始之后,我收拾起行囊离开家门一路在全国各地漫游:从上海到合肥,到北京,到重庆,到云南各个城镇的游荡,再到深圳与广州,以及最后心血来潮加上最后一站的武汉。我得感谢那一路上招待和接济我的各路朋友们,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希望不久的未来还能再次见面。

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这样花费大量时间在全国漫游,可能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大学时代了,那一年也是从北京出发,一路南下山东、安徽、江西、湖南、广西、广东,最后到达香港。不过,恐怕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做这样的漫游了吧。

10月中下旬以后,我回到了上海。离开的时候还是燥热的夏天,回来是已经是秋雨纷纷的秋季了。说不上因为漫游了太久,还是季节性的过敏找上了门,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的精神状态极差,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发现困怠不堪;想要睡觉好好休息,却又始终无法深度入眠。

回到上海后不久,我再一次出发去了一趟宁波,这次是参加过去的同学和旧友的婚礼,也是因为这场婚礼,不少毕业之后多年未见的同学们能再相聚。不过对我来说,当时我还未曾想到过,因为这场婚礼上重新联系起来的老同学,在我下个月开始找工作以后帮了大忙。

总而言之,这场为期三个月的短暂gap很快消无声息地来到了11月。老实来说,三个月以后,我仍然困在巨大的迷茫之中,这团谜团的核心其实倒也不复杂——即,我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说来有些可笑,18岁的时候似乎也曾经写下类似的东西,不过那会也只是想一想,毕竟未来还有诸多的变数,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不过站在十年后的现在再次写下这些东西,很难说是完全心平气和的。

我向不少朋友们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在上一个月的全国漫游之中,我向每一个城市的友人们或多或少的问过这样的问题,他们之中有国企的员工、有诉讼的律师、有和我做类似业务的朋友、有心地善良的咖啡师、有自由职业的专业导演。我很羡慕那些有着自己愿望和追逐的朋友们,无论他们现在还处在什么样的阶段,至少他们的方向和目标并不会有什么偏差。

当然,倒不是说我对自己的职业有多少不满,更多的是和大多数人们一样,并不多讨厌,但也谈不上热爱与喜欢。我不太想谈论什么“教育体制与环境”、“个人性格”之类的原因,那些会有一些影响,但无法决定一个人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心意。

那段时间我也看书,尽管现在已经越来越难以拿起一本书长时间的安静读下去了,但我还是尽可能强迫自己重新适应这样的舒缓节奏。或者我也寻找其他类似的经验分享,从各类人等的经验之谈中试图寻找到贴合自己情况的经验——尽管这项行为从现在来看是十分危险的,试图用他人片面的经历和经验来贴合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并不比刻舟求剑高明多少。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获得问题的答案。这并不可耻,这类问题并不会影响个体能够平稳的生存和生活下去,但遗憾的是,这类问题通常影响的是个体在今后能够达到的上限。

我时常会听到朋友们说起自己如果有时间会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事实上我总还是觉得并非有那么多人能够说的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休息、睡觉、娱乐固然是一些事情,但这些并不是”想做的事情"的范畴——毕竟这些事情在不用加班的情况下总归是会去做的。

甚至我也并不想谈论“梦想”的话题,那太宏大了,并非是每个人可以背负的起的。年岁渐长,提到”梦想“与”理想“的频次渐少,而”年度计划“与”年度目标“的频次渐高。这是一件好事,正所谓,”二十岁不爱五月天的人没有心,四十岁还爱五月天的人没有脑“(暴论)。二十岁的时候没有异想天开过的话未免有些保守了,四十岁的时候还在喊打喊杀又显得有些失于理性。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把这场三个月的时间叫做什么。对我的父母或者很多朋友来说,他们会认为这叫裸辞待业;对我的另一些朋友来说,这是自由职业的尝试;对我的一些也想跃跃欲试辞职跑路的朋友来说,这是一场解脱以及享受自由的欢愉;当然,对我的一些工作稳定的朋友来说,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人生赌博。

至于我自己,我确实从这三个月里获得了一些愉快和轻松,但并不是那种期末考试完后学校终于放假的狂欢——甚至可以说,对于上面那个问题的求解和对于未来的轻微忧虑始终围绕在自己身边,也并没有哪一天的时间敢用来纯粹的睡觉、打游戏或者单纯的刷剧刷番。我更偏向于用“试验”这个词来称呼这三个月的时间,比起“游乐”、“休息”、“放松”,我更偏向于是对自己做了一场社会学试验,即便最后并没有寻求到问题的答案或者获得什么极为重大的结论,这三个月时间本身的存在已经可以帮助我想清楚一些事情。

anyway,这场三个月的试验很快就结束了。

11月底的时候,因为一些机缘,我和那位在我们共同的旧友婚礼上重新联系上的朋友唠起了嗑,她顺手帮我内推了下她的团队,虽然过程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在短时间内重新回到了和过去相似的办公室生活。

看起来似乎就是风清云谈的重新开始过去类似的生活,我一头扎进了曾经想要逃离的循环之中?

也许是的。不过这完全没有什么大彻大悟或者幡然悔悟的故事情节,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一种结局。

幸运的是,我也并没有指望短短三个月能让自己改头换面焕然一新。毕竟,如果寄希望于用一场孤注一掷的逃离来开启未来幸福生活的大门,无疑于希望用怀孕来留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再次暴论)。gap不是逃避,并不会为本来不如意的生活带来决定性的转折。当然啦,另有机缘另说。

这三个月的试验给自己的结论之一是,就算自己突然拥有了完全自由支配的时间,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但实际上,自己能够做到或者想要去做的事情,仍然是匮乏的。这大概是这场试验最为重要结论。它会告诉我,在往后的生活之中,也无需再为了“假如我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我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这个问题而困惑。毕竟我已经尝试过了,没有必要再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去消耗精力,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寻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偶尔会想起《三体》里的名台词,“把海弄干的鱼不在这里,它们从一片黑暗森林奔赴了另一片黑暗森林”。

如果有一句话来概括那三个月之前和那三个月之后的生活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大概就是这句话了,“从一片黑暗森林奔赴了另一片黑暗森林”。

只不过,正如大刘在《三体》中指出的,脱离了地球的环境,完全进入太空的人类已经可以说是和此前的人类不是同一个物种了,尽管生理上来说他们完全一致,但是他们之间已经是旧地球文明与新星舰文明之间的碰撞了。

对于我来说,这场试验的前后我也完全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恐怕,再进入下一片黑暗森林的时候,也已经有什么巨大的沟壑出现在现在和过去之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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