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我陪妈妈到旧地客家围屋里去看风景,探亲戚,吃糍粑,不禁想起妈妈的妈妈——我的外婆。糍粑甜糯香软,有外婆的味道。
我的外婆出生在一个芦苇荡附近的村子里,从小家里姊妹比较多,被抱养到别人家。后来遇见了剃度出家又还俗的外公,在躲避日本兵的日子里两个人互相扶持,战乱结束后,他们结婚了,房子就坐落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名叫小举口山下村小组,下了高速公路沿着弯弯的小溪一直走就到了,那里曾是我们的世外桃源。
小时候由于家里奶奶不肯带我们兄妹俩,所以妈妈都是把我们送到外婆家抚养。我每个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我们这一辈的孩子基本都由外婆亲手带大。每次我们一去外婆家,外婆便会让外公蒸好糯米准备打糍粑。
松软的粒粒糯米在石臼里用摏不断地捶,直至粒粒糯米融合在一起,这是个力气活,一般由外公完成。外婆则边准备好一个大簸箕,摆好小板凳,放上一小碟香油,先在手上抹上适量的香油,再捏上一小坨糯米团,然后揉成一个个大小适中的小圆形。
不多久糍粑就做好了,我们常常是围着外婆,外婆做好一个我们几个表兄弟姐妹便沾好白糖就吃,外婆做的糖粉好香,里面还加上了炒好的香豆磨成粉末搅拌在一起。热腾腾的糍粑沾上特制的糖粉软软糯糯,白白胖胖的糍粑沾上微黄的糖粉,咬一小口在嘴里甜滋滋的,做一次糍粑几天都有的吃,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真是人间美味。
外婆的巧手总是能变出很多美味,春天来了,她带我们去山上摘春笋。摘好后细细剥去外壳,放在大锅里煮熟,焯水晾干切成细丝,再加上自己家腌制的老坛酸菜炒熟,真是美味极了。夏天来了,外婆会带我们去山上摘许许多多的野果,边打柴边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的到,打完柴还要摘上一大把野菜回去加上米辣椒凉拌。秋天来了,在自家的果树下,外婆挑出好看的果子给我们现吃,不那么漂亮的就摘回家去洗干净做成果脯给我们当零嘴,外婆的手艺好极了,她加工的果脯在太阳底下挨个儿翻晒,浸润了阳光的灿烂,绿色,健康,生态,抛一个进嘴里,酸溜溜的口感。
冬天,伴着厨房里的热气蒸腾,我们围在家里的灶台边上,等着外婆给我们盛一碗浓稠的米汤,捏上几个咸香美味的饭团,加上几片脆脆的锅巴,口腹满足后才肯散去。家里有喜事时,外婆还会杀上几只自家散养的鸡鸭,鸡肉炖汤,鸭子加上花豆焖煮,外公捞来的鱼被细心收拾好清蒸或小炒,还有小菜的清香,满屋满院的香味。
到了我和哥哥每次放寒暑假时候,外婆会挑个赶集日子到我家里来,买很多东西给我们,住上个一两天就带我们返回,有时是带我们搭班车,有时是走山路,路上边给我们讲故事,累了就坐上一会,弯弯曲曲的小路外婆都非常熟悉,翻过几座小山,不知不觉就到了外婆家。
在我们心中外婆一直是健步如飞的,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家里的农活外婆总是安排得很有条理,今天做这个,明天做那个。外公犁田她种地,外公锄草她浇水,家里还有好几个菜园子,一年到头家里的菜都吃不完,赶集时外婆还会挑一些去卖。
家里表兄弟姐妹就我最小,所以我很荣幸地成为由外婆带着睡的孩子,外婆带我睡觉时常常天还没有亮就起来准备一家人的吃食,等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时满屋子全是香气了,晚上屋里点着煤油灯,勤俭的外婆趁我还没有睡边给我讲故事,边将白天收下的衣服折好,有破损的就拿到针线盒细心缝补。
外婆虽然瘦瘦小小的但是身体一直很棒,直到有一天雨后外婆去拴后门时摔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走路都要拄拐。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会在放假的周末去探望外婆,帮她提水洗澡,洗洗厚衣服,还会带些外婆爱吃的小点心和娃哈哈饮料。那时我才发现,原来非常健康的外婆已经不知不觉地老去。每当她的老姐妹来串门时,外婆总要骄傲的说:喏,我的小外孙女又来帮我洗洗涮涮了。她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对我们下一辈的付出从不想要我们回报。
后来外婆喉部检查出肿瘤,说话受到影响,我们常常要靠着外婆的嘴型才能分辨出外婆讲话的内容。哥哥大学毕业后成了医生,考虑到外婆年岁已大,决定保守治疗,由小舅妈在家里照顾她,但是情况还是越来越糟糕。病重后的外婆行走不便,她常常说这样的生活不想过下去了,活着太累,也太麻烦小辈了。可是看着在膝下环绕着的子孙后代,她又是那么不舍,她做了曾奶奶,还想看着曾孙女曾孙子健康快乐地长大呢!
日子就这样渐渐过去,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我参加完外语考试,突然接到表哥的电话,外婆病危。在医院的最后几天,一直不能清楚吐字的外婆梦中一直呓语大姨的名字,字字清楚,一直说想见她,醒来还让我妈给大姨打电话。并且拿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塞给我妈,叮嘱说让我拿着念书,缴学费,我妈说大学学费已经交了,让她自己留着,还是不肯,一定要我妈拿着。大姨上了火车,一路赶过来还是迟了,外婆没有等到大姨,弥留之际一直喃喃:我的风…
外婆走了,埋在自家的院子和田地目光可及的地方,那里,她曾劳作一生,她曾经历过这片土地的春夏秋冬。外婆就静静地长眠在那里,守望着下一辈的成长。如今,高速高铁都从咱们家门口经过,家乡焕发出新的活力,那条泥路也铺好了,外婆您看见了吗?外婆离世距离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可我却觉得慈爱的外婆还在我们的身边。外婆,您在世界的另一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