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农业大学西校区,是占地一个街区的校园,那时它叫内蒙古农牧学院。校区中心是结构设计对称的主楼,楼上一方大锺是后来有的,前世记得是一面国旗,在塞外的大风中招展。楼里冬暖夏凉,据说是俄式建筑。进楼左拐再右拐有妈妈当年的办公室,我常在里面写作业,假期帮妈妈喂养对面屋的实验小白鼠,一屋子啮齿类的气味有点呛人,但是桌上那许多瓦罐里是一窝一窝的白鼠之家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悄悄向里面窥视,可以看到一窝白白粉粉的小生灵,有的刚出生,光着粉红的身体紧闭着眼睛。我还把一只拿回家玩,让它从左手顺着胳膊窜到右手,小白鼠的小爪子弄得人痒痒的。尽管夏季外面很晒很热,可一进主楼走廊里马上凉爽下来,白天还好,晚上走廊昏暗的灯泡使得气氛有些阴森可怖,但是对孩子来说,也很刺激。那段时光很开心。光溜的水磨石地面是我们暑假练习跳跃动作和京剧小碎步的好场地,门口的台阶上玩皮球抓嘎勒哈最好了,光滑不磨手。
现在图书馆的位置,前世是座隐秘的树木园,农牧学院的车库就坐落于此。这里人迹罕至,荒草丛生,野味十足。院门在园子西北角,进园一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大片各家自己挖的菜窖,我家也有一个阶梯式的菜窖,爸爸挖的,秋季上冻前储存好多土豆胡萝卜,一整个冬季不时要下菜窖取菜,这种感觉就好像松鼠家族在取储藏的食物。周围的荒凉静寂园林也让人觉得到了野外,树上的麻雀地面的鼠洞也帮助营造了心惊肉跳的气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说不定有坏人藏在树后……取完菜毛骨悚然,赶紧溜之大吉。
现在图书馆前的东西走道,前世正是校园主道,两侧是参天的白杨,春天杨絮漫天夏季毛虫当道,秋来遍地落叶冬至枝柯指天。这条路上下学必经,夏天蹦蹦跳跳躲毛虫;秋天狂风打下的树枝是我们捡回家邀功的收成,中午在这条大道上练自行车撞过大树痛摔在地,傍晚跟小闺蜜同看一本合资买的聊斋小人书,一步一挪在夕阳里回家。那时,院外墙根只有一家杂货铺、一家粮店、一家小吃店、一家小书店。书店是放学必进的精神乐园,里面摆满了小人书。
现在北门南边的松树林,树梢有些干枯,可前世它们正青春年少一片葱茏。放学路上遍地都是松子,门牙磕开就能吃,小小的、满口松香味。毛虫也经常吊一根长长的细丝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人一跳。就是一个上学的早上我突然发现眼前的松树干出现了双影,后来终于成了眼镜一族。
现在的新教学楼,前世是大操场,很简陋没有现在这样像模像样的主席台,也没有塑胶跑道,操场东侧有两根很高大的铁柱子支起来的秋千,胆大的可以荡得很高,胆小的可以原地打转拧麻花,可以绕得人头昏眼花。还有单双杠,有低有高,曾经翻着双杠互相追逐,脚尖挂着单杠大头朝下。秋千北面是一片野草地,开满了不知名的黄的紫的小花朵,采了花籽扎在衣服上看它一圈圈绕,孩子们都管它叫“表”。
现在的大操场,曾是实验动物院,假期给妈妈打工养鸡经常进出这里。远远就听得狗叫声,虽然有好几只黑贝似的狼狗看院子,好在都用铁链拴着,边克服着恐惧边进大门,左右两溜平房不是空着就是养着鸡、兔子或耗子。妈妈养的鸡,住的是三四层的鸡舍,我的任务是喂鸡,打扫鸡舍。最痛苦就是倒鸡粪,味儿就别说了,文字太无力,用大铁锹把鸡粪铲到工地上用的三轮小推车上,再推着令人窒息呕吐的一大车不成型排泄物,顶着黑贝的狂吠摇摇晃晃去院子中央的大坑边上倒掉……十几岁的女孩几乎不曾把自己扔坑里……回家觉得有点委屈呀,可是没市场,对从小吃苦长大的妈妈说?好像自己太矫情。
家属区原来有很多防空洞的进出口,地下纵横交错,据说。我没敢下去过,只是在洞口的水泥斜坡上爬上滑下,磨坏了裤子和鞋,我算老实的,只爬过一两次镂空花墙,弟弟更是干脆爬上院墙垛去写作业。
现在的西校区东北角诺大一片花田,从前更大,更是种满了蓖麻枸杞金盏菊八瓣梅等。所幸这片花田保留至今,夏秋两季满眼姹紫嫣红蝶飞蜂舞,透过铁栅栏赏心悦目了多少路人!
物转星移,这个大院也有它的前世今生。幸好它就在我眼前,我就在它里边。